（三十七）
第二日辰时便到了山脚下的围场，三月初三是上巳节，帝后祭天，以求春日风调雨顺，海晏河清，今年春猎元皇后难得地来了，安平帝的哥哥体弱多病，登基不足两年便撒手人寰，彼时元皇后年轻，却也只能在宫里守活寡至今，往年的春猎她总是不来的，不知今年为何就来了。
“诸位爱卿，今日是自家人玩乐，都放开手脚，莫要拘束了，武将呢，便都跨上马去猎些玩意，文臣呢，旁边自有投壶射柳等玩乐的所在。”安平帝甲胄在身，端坐于一匹纯黑的高头大马上，脊背挺拔，放声言语，英武不输少年时代，却还是能看到无情的皱纹爬到脸上。
“六弟，朕今年要与你一教高下。“这个六弟便也不是外人，正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慎王爷，说来太上皇也是专情，后宫人少，更是专宠皇后，先皇安平帝和慎王都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换而言之，他们都是嫡出。
“皇兄骑**湛，臣弟哪里比得过呢？”说来慎王却长得并不像安平帝，慎王爷像母亲更多些，眉目里透着说不出的温婉，倒是个男生女相的。
“今日朕也放点血，阎立本的真迹拿出来当个彩头，众卿家便争上一争！”说着便纵马进了围场，倒真是老夫聊发少年狂。
“逾明，小娘是不是很喜欢书画一道？”佟柊和郑逾明纵马走在后头，不急不徐的样子倒真是什么也不想争似的。
“哎你怎么知道的？”郑逾明昨日歇得早，今日便精神缓起来不少，但他素来不爱射猎，只觉得有损阴德。
“小娘的膳堂里挂着颜真卿的祭侄文稿，天下第二行书，想来小娘喜欢这些，”佟柊向来细致入微，“我要替她争一争今日的彩头。”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好一个佟大人。”郑逾明既感动于他的心意，也感叹他是个博学的，“你若是想要，谁又能争得过你。”
佟大人骑射上佳，自是寻常武将难以比拟，更何况众大臣不敢拂了皇上的面子，多半会礼让佟柊几分，如此一来倒是势在必得了。
“不觉得特别自豪吗？”佟柊满脸少年意气地看向郑逾明，眼里洒出耀眼的光，这一秒他真的光彩夺目，“我先去了，晚点猎宫见，郑将军也要加把劲了。”
打马入密林，挽弓向家禽。
佟柊从来不会叫人失望，马侧边的袋子装得满满的才回转，许多武将都已经回来了，正三三两两的聚在一处说话，郑逾明和交好的几位年轻将军去了场边投壶，“郑将军近日气色不太好，得好好养一养。”韩牧与郑逾明是世交，他也是从四品，却因为有个极得宠的嫔位姐姐，特意求着皇上带弟弟一道春猎，两个人穿着开裆裤的时候就认识了，撒尿和过泥，上树打过鸟。
“没事儿，我哪有这么娇气，咱们今儿按扬州的投壶规矩来？”郑逾明瞄着四耳壶的一个环，箭离手，却擦着边蹭了出去。
“扬州的规矩，我媳妇儿是北地人，不会南方的规矩，倒不似你了。”这倒是朋友间真心实意的打趣，没有恶意。
“谁是谁媳妇儿啊，我可没有这么好的福气娶媳妇儿。”郑逾明又取了一支箭，这次没脱手，“这个环儿分数最高，上左下分数依次递减，还有穿双环儿穿三环儿的讲头儿，不过我不行，佟柊可以。”
“不是吧哥，你断袖，还…还在下面？”韩小将军觉得自己的耳朵坏了，或者是脑子坏了，不不不，应该是郑逾明的脑子坏了。
没等郑逾明再说话，一阵马蹄声便打远处传来，郑逾明远眺，来人不是佟柊又能是什么人？
转眼人就到了眼前，郑逾明脸上的笑一下子就绽开了，“佟大人收获如何啊？”
“怎么，不问问我是否一切顺遂，反而惦记着你小娘的字画，可见小娘比我重要。”佟柊翻身下马，拉过郑逾明的手，微微侧过一点脸，一副讨赏的样子。
郑逾明看了看满脸震惊的韩牧，在佟柊的脸上落下一个吻，“废话真的多，我小娘不是你小娘吗？”
“佟大人，下官还有事，下官走了。”韩牧发现自己是真的太碍事了，这这这从小玩到大的哥哥竟然还有这样的一面，太幻灭了，太难以接受了，他简直是逃也似地离开了。
晚间在猎宫正殿前设宴，清点下来果不其然是佟柊的猎物最多，“佟爱卿又骗走了朕一样东西啊，你们也是太让着他！”安平帝今天兴致很好，脸上笑意盎然，竟好似朽木逢春风似的。
“皇叔这话儿臣倒是听不懂，上次的彩头好像是郑将军割肉吧，倒也是您的功劳不成？”卢启站起身，遥遥举杯向安平帝敬酒。
“你这孩子真是惯会计较。”安平帝虽说没恼，眼里的神色却也一沉，显然不是因为卢启敢和他这样讲话，反而是佟柊和郑逾明——安平帝的目光转过去，佟柊陪着郑逾明坐在末席，两个人正不知道说着什么话儿，说到兴起佟柊便笑，罕见的笑得开怀。
“是儿臣不懂礼数了，给皇叔赔罪，儿臣倒给皇叔准备了一样礼物，”卢启貌似恭敬地弯了弯腰。
“哦？你这孩子倒是有趣，什么好东西啊，拿来给朕看看。”安平帝的目光又转回到卢启身上，听见他备下了礼物，倒是由衷地生出了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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