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后佟柊又看着郑逾明喝了一帖药,才进宫见了安平帝,这个时候安平帝通常是不会午睡的,案牍劳形,皇上哪有福分睡觉。
可是他仿佛疲乏得厉害,今儿破例没在居正殿的前殿见佟柊,而是在东侧的暖阁,安平帝着常服,倚在小几上,以手支额,气息喘得却不甚匀称,只是闭目养神。
“微臣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佟柊跪地行礼,暖阁里没点火盆,虽然铺了地毯,到底还是凉森森的。
“你今日怎么愿意啰啰嗦嗦地把请安的话说全乎,佟大人倒像变了个人似的。”安平帝没睁开眼睛,也没叫起,慵懒的样子倒像个富贵闲散公子,却说着上位者如刀子一样的话。
“给君上请安是为臣子的本分,以往是微臣疏忽了,请陛下降罪。”叩首请罪,他早就做惯了,安平帝答应处置纪逯,并非是相信他的一面之词,不过是知晓了纪逯和一位美人的奸情,寻个让自己更体面的理由处置了他。
而佟柊做了交换的,他接替了纪逯的职位,却只能比纪逯活得更谨小慎微。
“本分?说起这个,知无不言是否也是臣子的本分呢?”安平帝仿佛午觉刚醒,不紧不慢地坐直,漫不经心地拍打身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今日来是为的什么事?”
“回禀皇上,臣细察之下发现被杀死之人并非使团,而是戴了三皇子人皮面具的旁人,真的使团取道山林秘密地回夜国,微臣已经派人跟上。”佟柊顿了顿,似是不知道怎么开口说后面的话,“今日郑振理与弟同行,谋逆被其弟撞破,欲灭口不成,微臣审其手下,得知这批杀手的姓氏为…”
“有什么就说,别学那群老匹夫吞吞吐吐的。”安平帝似是才想起来这个人还跪着呢,“先起来回话吧。”
“谢皇上圣恩,那批杀手是天家姓氏。”佟柊说到最后还是屏声敛气,几乎是喃喃细语了,“微臣怀疑此事可能与慎王爷有关,但郑振理在地牢里自尽了,微臣暂时没拿到证据。”
“自尽了?”粉彩茶盅砸在眼前,碎瓷片飞溅,划过佟柊的脸颊,滚烫的茶水漫了遍地,濡湿了佟柊的錾金靴,“你怎么办的事,朕记得你素来很会搜查毒药的,难道是朕记错了?”
“微臣无能,请陛下责罚。”直膝跪下去,便是碎瓷片垫在膝盖下,刺入肉里比刀尖还要细碎的疼,但佟柊向来是不知道何为痛。
“无能事小,”安平帝的面目换得太快,时刻便能在暴怒和平静之间切换,“你和郑逾明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有搜出的毒药,满身的药气,竟还裹挟着一股子饭香,佟柊身上何时有过这么烟火气的味道,这不是佟柊。
“陛下是明君,不需要臣给陛下解释什么了。”他漂亮的杏眼在提到郑逾明的时候荡起了一丝柔和,虽说一闪即逝,却还是格外亮眼,“那皇上也应知道,微臣为陛下尽忠,向来没有二心,郑振理这件事微臣自会给您一个交代。”
“朕且问你,那件事郑逾明知道了吗?”
到底还是心虚,到底还是怕臣子反。
“微臣先是陛下的臣子,再是个七情六欲都全的普通人,为陛下办的事是微臣的公事,公私不能混淆,微臣不敢逾越。”李内侍突然进来回禀,倒正好给佟柊解了围,“皇上,元皇后来了,候在殿外呢。”
元皇后便是安平帝哥哥的遗孀,也是当朝皇后的嫡亲姐姐。
“先把这儿收拾了,请元皇后进来吧。”安平帝有意无意地摆弄起手里的红玛瑙珠串,“你先回去吧,朕不干涉你的私事,但你也把握好分寸,别让朕失望。”
“微臣告退。”佟柊总算能起来,膝盖上已是鲜血淋漓,一时间踉跄了一下,好在佟柊着了滚银边的黑衣,血迹打远了看不出来。
安平帝看得清楚,也没有说什么,待佟柊有点摇晃地出了殿门,才吩咐李内侍给他备个轿辇送出去。
佟柊在门口与元皇后打了个照面,“元皇后。”元皇后是楼氏嫡长女,相貌上乘,又是温婉知礼的,学问更是后宫一顶一的拔尖。
“大人。”想来是不知道佟柊的身份,便索性去了姓氏,口称大人。
两个人遥遥见了礼,各自而去,元皇后没错过佟柊膝盖上的血迹,佟柊也没错过元皇后难得着的大红撒花宫裙,倒不像守寡的人常穿的素色。
“主上,尸体都处理好了,”阿筠做这倒是做熟了的,“只是郑振理的尸体还留在司里,等主上示下。”
“人都派出去了吗?”佟柊思索了一下,宫门口下了撵,膝盖反而更难行走,走两步便要站住了歇一下,“尸体你悄悄地带到郑府,交给小娘吧,别惊动了人。”
“主上,人已经布置好了,属下去给您请个郎中吧。”阿筠不知道佟柊的膝盖到底是什么伤,但他身上的血腥气却是万万瞒不过去的。
“不用了,先把尸体送去吧,叮嘱小娘让她不要大操大办。”佟柊把阿筠支走,自己走回郑府,他向来不走正门进,这次却没走房顶,而是走大门任着小厮通禀。
郑逾明喝了药刚睡下,小娘吩咐佟柊小厮以后便不用再通禀了,佟柊便也是郑府的家人,竟还亲自到门口来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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