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快点把伤养好，你大哥的事我会处理好的。”发泄完了倒也就罢了，完全走过那道坎，大概还需要很长时间，有的人或许会花上一辈子。
佟柊突然自私地庆幸自己遇到了郑逾明，原本也许走不出来的一方天地，原本被困住的自己，是郑逾明打开了那道门，带来了清风和阳光，然后他自己也闯进来，取代点点的萤火，成了耀眼的光。
“不用顾及我，欠兄长的我大概是还不清了。”两人头碰头躺在榻上，郑逾明许是累了，他失血不少，整个人都倦怠得很，脸色更是苍白，他又闭上眼，虽不至于马上就睡着了，可话音里也迷糊了不少。
“睡一会吧，我去司里一趟，估计午膳前后就回来了。”佟柊翻身下了床，帮郑逾明掖好被子，轻手轻脚地出了门，把门掩好。
“郑灿，你留意听着点你家公子的动静，这门帘挡风，虽说入了春也先不要拆掉吧，等他养好了再拆，药熬好了别忘了给他喝。”郑灿在门口候着，主子的事也听了满耳，佟大人竟也成了唠唠叨叨的人。
事无巨细地叮嘱了不少，佟柊出了郑府直奔听音司，阿筠已经在审理活捉的几个黑衣人。听音司的地牢并不是阴气森森的，相反佟柊厌恶粘腻的血腥气，命人仔细地清扫，还点了甜甜的梨香，防风的风灯点得亮堂堂的，倒像个宴席的厅堂似的。
“主上，这些人骨头硬得很，怎么问也不开口，舌底和牙间的毒药都已经起出来了，死是死不了。”阿筠崭新的官服上也都溅了血，“假使团的尸体也都搬回来了，阿笙传信回来，已经悄悄跟上了真的使团，他们取道山林，掩人耳目的很。”
“想必是合计好了的，黑衣人的首领我亲自审，郑振理怎么样了？”佟柊边往里走边听阿筠的进展，基本上可以说是一无所获。
黑衣破碎，皮开肉绽，不过看起来也只上了鞭刑，他不像那些莽撞汉子，连嘴硬也免去了，只是沉默，好像不会疼似的。
“家人在他们手里对吧？选这行的人就不该有家人，你说是吧？”佟柊也不虚言恫吓，取了柜子里一只小木箱，打开来端详了一阵子，取了一把形制怪异的小刀出来，刀尖极细，柄是木制的。
“这个是什么就不给你介绍了，”佟柊取了刀，手起刀落就挑断了黑衣人的左手手筋，“本官知道你们不怕死，但本官保证你不会死。”话音还没冷，左脚的脚筋也被佟柊挑断，黑衣人的额间都是细细密密的冷汗，可他还是不发一言。
于是佟柊也丝毫不手软地挑断了他剩下的手筋和脚筋，“你的内功和剑法好像很正派，是江南云家传人？有些年头没回江南了，我竟不知道云家已经没落至此，南柯一梦啊。”
“难道不是拜你们所赐？”黑衣人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竟很是清悦好听，也是了，这人的容貌丝毫没落于佟柊之下，即便沾染了血污，细察之下眉眼处竟还有几分相似。
钱塘云家，名动江南。高手济济，富甲一方。
三小姐云依依附逆处斩，满门株连。
佟柊怎么可能不知晓呢，那是他的外祖家，佟柊肖母，云家三小姐是貌美得出了名的，岳家公子娶了她，也是破了多年不娶传出的断袖之名，原来是心高眼高，定要找个家世相貌都一等一的。
“云家附逆，却没想到还有后人，你是云梓开，可让本官说着了？”都说外甥似舅，佟柊和云梓开的长相实打实的五成相似，可知老话儿是不曾骗人的。
“云家不是附了你岳家的逆吗？”云梓开仿佛听见了极好笑的话，突然间笑出了声，“见过你一次我便知道，你就是三姑姑的那个儿子，你看着我，不觉得像在照镜子吗，佟大人？”
三姑姑的那个儿子，云依依还是他的三姑姑，可佟柊再不是他的小表哥。
“云家没反，你心里清楚，可是云梓开反了，你心里又是不是清楚呢？”好像小时候这个表弟并没有自己好看的，其实长开些也不差。
没见过几面的小表弟，却原来一眼望过去便能看出血脉相通。
“不，我不是云梓开，你认错人了，我是卢甲，是卢甲，要杀要剐佟大人随意，休说些废话，白白浪费时间。”眼神闪躲，仓皇无措，他崩溃得突如其来，但佟柊也知道，云家的姓氏在他的心里烧灼着，没有一日熄了。
卢甲，卢为天家姓氏，擅用就是个死。
除非这姓氏，便是天家中人赐下。
“的确，你的云家修为，从今日起也算再不能用了，”佟柊亲手挑断了自己在这世上的最后一个亲人的手筋脚筋，“我记得舅舅送给咱们几个小辈一人一只平安锁，弟弟你还留着吗？”颈间坠着的赤金平安锁，被明晃晃的灯光映得刺眼，从衣裳里掏出来的时候还带着体温。
“你也配留着，你也配喊他舅舅？你也配吗？”挣扎着，怒吼着，铁链哗啦作响，整个室内回荡着困兽一般的呜咽声，“你也配喊我一声弟弟，你是我哪门子的哥哥。”
“是你三姑姑的亲儿子，是你父亲的亲侄子，你的父亲是岳康宁的亲舅舅，就是你这门子的哥哥，”佟柊抬步走到云梓开面前，直勾勾地望进他的眼眸里，一双同样温和的杏眼，里面承载着另一双美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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