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在血脉相通的份上，你就真的不想说点什么？”少见的温柔，澄澈的恳求之意跃然，好像他真的是兄弟情深，“现在我还有办法保住你，哪怕指使你的人是慎王爷，咱们是亲戚，若是郑振理先开口，我可就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主上！”阿筠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出现在门口，远处隐隐传来骚动声，“主上，属下有要事回禀。”
杏眼里的动摇和震惊消失了，另一双杏眼里的温情和孺慕也不见了，宛若大梦方醒，兄友弟恭都是假的，岳康宁早就成了佟柊，云梓开早就成了卢甲，他们都不再是爬树捞鱼的孩童了。
佟柊颈间的平安锁分明崭新，又怎么会是经年留存的物什？
人都多经风雨，又何须平安锁护着。
“主上，郑振理死了。”阿筠跪地认错，“属下无能，没发现他早已服毒，请主上责罚。”
“我想到了，不过卢甲已经告诉我很重要的东西了，都一并拉下去处死了吧。”佟柊没再回头看一眼云梓开的方向，“处理干净了来郑府找我，午膳以后进宫面圣。”
郑逾明没睡太久，睡着了总是要做梦，往日他好像没有那么多梦境，躺着也没事情做，他就让郑灿给他找些书来读。
佟柊回来的时候，便见到郑逾明半坐起身，手里捧着一本前朝诗选，正午的阳光还不毒辣，透过窗纸打在他半边脸上，倒衬得他像个青瓷像。
“怎么不多睡一会，看书耗神。”佟柊撂下手里的食盒，身后跟着抬着炕桌的郑灿，“你看我给你买了什么，韭黄炒猪红，炝炒腰花，红枣秫米粥，都是补血的。”
“我怎么觉得这是妇人月子里的吃食？”郑逾明强颜欢笑着想和佟柊开开玩笑，“你要是心诚，怎么不下厨做给我吃？”
“我做给你吃就是谋杀了，还是从外边买来比较好。”佟柊把吃食放在炕桌上摆好，亲手捧了碗盅，坐在榻沿上，把粥吹冷了递到郑逾明嘴边。
“让郑灿来伺候着吧，你也一起吃。”郑逾明有点不好意思，张口含了粥，糯香清甜，又没有加很多糖，定是佟柊嘱咐过了，粥还在嘴里滚，他说起话来便含混不清的。
“公子是嫌我伺候的不好，硬要换了旁人？”佟柊又舀起一勺粥，送入口中，郑逾明本以为是佟柊自己要喝，却没成想佟柊起身吻住他的唇，那口粥便又进了他的嘴里，“那便换种新鲜花样伺候公子好了，这样就没办法换成别人了。”
“公子，姨娘来了。”气氛旖旎得恰到好处，小厮的声音却不合时宜地在门外响起。
佟柊端着粥碗看向郑逾明，郑逾明错开了目光，不去看他，只一味低下头，似是想把眼睛里的情绪都藏起来，看到这佟柊哪有什么不明白，“你们说会话吧，司里还有事，我晚点再过来。”
描红碗盅哐啷轻响了一下，被留在炕桌上，郑逾明伸手拉了佟柊的手，“没事的，你坐下来一起吧。”没等佟柊答话，便扬声命小厮请姨娘进来。
小娘眼睛红肿得吓人，郑逾明一见便知她心里定是难过，可小娘定要按照规矩行礼，谁也拦不住。
佟柊在这却也吓了她一跳，深居简出如她也听说过听音司指挥使佟柊，听到郑逾明如是介绍他的时候，她手足无措地便跪了下去，“佟大人，是妾身教子无方，以致振理做下错事，可逾明无辜啊，请您不要为难他，都是妾身愚笨无能。”嗓音哽咽，两行清泪。
“小娘起来吧，我不是来查逾明的，这件事归根结底也不是您的错。”佟柊竟破天荒地伸手把姨娘从地上扶起来，他唤她小娘，不是姨娘。
“佟大人您唤妾身小娘，可是要折煞妾身了。”她性格温厚，确不是痴傻，怎会听不出这细微的差别。
“小娘，您快坐吧，佟柊他理应唤您一句小娘。”郑逾明拉过佟柊的手，十指相扣，朝小娘的方向伸了伸，“既然您来了，我也不想瞒着您，我和他不是这一日两日的情分，是儿子该早点向您禀明了。”
“这…妾身不该插嘴二公子的事，也当不起一句儿子，二公子你…”她是个母亲，眼泪还是忍不住滚下来，她真想留住自己最后一丝体面，背过身去以帕掩面，热泪却是停也停不下来。
“小娘，您也照顾了我这么多年了，小娘小娘，去掉一个字就是娘，大哥的事我们也痛心，您不嫌弃就把我们当成儿子吧。”
压抑的呜咽声，到底是苦的人太多了。
一个人做了错事，原来竟会连带着这么多的人一起痛。
可见一人做事一人当，无非是莽夫的拙劣宣言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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