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杀声萦绕在耳畔，郑逾明一下一下地催逼着胯下的坐骑，快，再快一点！
佟柊，我在意你，我不厌恶你，你要活下去，一定要。
又是那双眼睛，湿漉漉的盈满了泪水，纤长的睫毛上挂着泪珠，整个眼眶都哭得通红，“大哥哥，大哥哥，求求你，不要杀我娘，求求你了，你不要杀她，她是个好人。”语音里全都是惶恐和恳求，那么小的姑娘，只有五六岁的光景，无助地扒在自己的母亲身上。
那么难过，那么诚挚，哭得快要断了气。
她喊自己，大哥哥，大哥哥，稚气的眉眼恍惚间那么像春翡小时候。
佟柊的眼里仿佛出现了另一个小姑娘，捧着一束凌霄花，漫山遍野追着自己跑的样子。
于是他就更不忍告诉她，她的娘亲已经死了，尸体都冷了，而下一秒她也会死于自己的刀下，可是这一刀为何迟迟便下不去。
身后的人闯进厨房，“怎么还没完事？”说着就手起刀落，一片鲜红。粘腻着，化作一双双有形的手，它们拖拽着佟柊的脚踝，拉住他，在他身上留下鲜红的粘稠，而手的尽头，有一道稚嫩的童声，“大哥哥，大哥哥。”唤个不住。
“不要，不要，不要”佟柊的额头上渗出冷汗，他无助地摆着头，“啊。”梦醒。
“怎么了，佟大人？”桌边的郑逾明听见动静，坐到榻边，有些担忧地看着佟柊苍白虚弱的脸。
佟柊甫从梦里醒来，还没从恍惚中回过神来，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偏过头来注视着郑逾明的脸，郑逾明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软弱的佟柊，他虽然瘦弱，可总是带着一股子不许人靠近的气质，这一刻他刚刚从噩梦里醒来，身上那股子气质还没找回来，只像个瘦弱的青年郎，一双温和的眼睛还有些红，让人想摸一摸----亲一亲。
“做噩梦了吗？”郑逾明把脑子里奇怪的想法清出去，起身回桌边倒了一杯温水，把佟柊扶起来，后面垫了两个靠垫，帮他坐好，把水递到他嘴边，“喝点水吧，佟大人。”
佟柊的眼神恢复了一点神韵，那种冷清又一次分走了温和本身的温柔，“做梦了。”他声音还透着虚弱，试着动了动手，发现臂膀处疼得厉害，索性不去挣扎，就着郑逾明的手喝了口水，但也就是沾了一口就挪开了，他不经意地皱了皱眉，但是郑逾明却注意到了，“怎么了？”
“凉。”佟柊抿着嘴唇，很低声地嘀咕了一句，“都解决了吗？”佟柊想了想又补了一句。
“都处理好了，幸好，你没事。”郑逾明出到门外，吩咐郑灿烧点热水。“郑将军，在我的府邸里，哪有劳烦你的下人的道理，让佟桦去烧水吧。”
听到这话郑逾明反而笑出了声，“佟大人，你客气什么啊，仔细看一看这到底是谁的府邸。”这里明明是郑逾明的卧房，怎么佟柊就这么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他自己的卧房。
佟柊听了这话有点尴尬，摸着鼻子四下环顾了一下，床不是自己的床，柜子不是自己的柜子，水杯也不是自己的水杯，的确不是自己的府上，“啊，多有叨扰了，我马上就走。”
“走哪去啊？你这样子怎么走啊，你就多待两天也不妨事。”郑逾明走回桌边坐下，“我回到半路上遇到了你们听音司的暗卫，我给他们指了路，又回来禀报了陛下，陛下拨给我一批禁军，等我再赶回去的时候，你那满身的血污，真把我给吓着了。”郑逾明也不知道为什么，絮絮叨叨地就开始讲话，说话毫无重点，而且还啰啰嗦嗦，他隐隐约约地就不想听见佟柊说要走的话。
“郑将军，你大小也是个镇守一方的将军，怎么就被我吓到了？”佟柊的脸彻底清冷回去了，“纪逸，滚下来。”
话音未落，纪逸著着鸦紫色的官袍从房檐上稳稳地落了地，“主上。”单膝跪地，行礼。
“咱们回去吧。”佟柊勉强着自己掀翻被子，纪逸上前帮忙，佟柊挣开了纪逸的手，也算是站住了，纪逸帮他披了外罩，“多谢，郑将军。”
“佟大人，”郑逾明还想说两句话挽留一下佟柊。
“郑将军，你是英烈后属，应分得清情分和义务终归是有所不同的，本官尽了义务，却不是有何情分，告辞了。”佟柊蹒跚着和纪逸一起挨出门去。
“主上，溯往教的那个圣女还是跑脱了，余下教众死的死擒的擒，现都关押于听音司的地牢里，等着主上去审问。”纪逸落后半步，把对溯往教的处理汇报给佟柊。
“嗯，那**们被何事绊住？”
“有一伙不明身份的人袭击了听音司，那伙人武功高强，还随身带着毒药，咱们有不少兄弟死伤，击退来人后属下第一时间就带人去寻主上，一路上循着您的标识找到燕郊县，后来就在路上遇到了郑将军。”纪逸想起来那伙黑衣人还觉得有些心悸，的确厉害。
“你受伤了吗？”佟柊停下来喘了口气，仿佛顺便似的关心了一下纪逸。
“属下无事，只是主上，您为何拒绝郑将军的一番好意，那日属下见他是真的焦急，不似作伪，他应是对您不存着什么算计的，您又何苦防他到这般境地。”纪逸从佟柊接任指挥使的那一天就跟着佟柊，名义上虽为上下级，其实早已是多年的家人情分，这些话也就只有纪逸敢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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