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逸，我又梦见那个小姑娘了。”佟柊叹了一口气，语气里全是嫌恶。
那是佟柊第一次杀人，他才只有十八岁，进了听音司，还是个下级小吏，那一次灭的是杨宰辅满门，外戚专权，杨家满门，从老到少，连一只鹦鹉也不能放过。佟柊官阶低微，被派去处理厨房的杂役，一刀下去，那个瑟缩的厨娘便就此殒命刀下，却未料到那个小姑娘从米缸里钻出来，扑在娘亲的身上险些哭断了气。
还是纪逸赶来，一刀结果了那个小姑娘，他脸上没有一丝同情，没有一丝愧疚。
佟柊却发起了高烧，他梦呓着胡话，梦境里全是小姑娘哭得湿漉漉的眼眸。醒转时便是纪逸守在身旁，“小柊啊，过去了，就忘了吧。”他给佟柊掖好被角，“这不是你的错，错就错在她们的命不好。”
一眨眼六年过去，小柊变成了主上，却还是难以忘怀那双眼睛。
沾了血，他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纪逸啊，你但凡想一想，就不该问出这种话。姑且不论陛下会怎么想，你就念及那件事，他现在纵使真情实意，若有一天得知了真相，又怎么面对今日的真心交好。”佟柊的眼睛里浮起悲悯和难过，这样的情感好像和这双眼睛没有任何关系，可那些情感就这么鲜明地融进眼眶里，荡起涟漪。“他该恨我。”
“随我进宫向陛下复旨吧。”佟柊又轻轻叹了一口气，良久又吐出了一句话。
“您不必去，此案的详情郑将军已经向陛下禀明了，陛下下旨恩赐您在家养伤，等年后再进宫回禀。”纪逸把陛下之前的话转述给佟柊，伸出手搀扶着佟柊。
这一次佟柊没再挣开，他这次伤得确实不轻，“哪就用得着你扶着。陛下说归说，该去还是得去。”佟柊说着登上了马车，直奔着宫城的方向而去。
“公子，公子。”郑灿举着热水壶，唤了半天郑逾明，郑逾明才反应过来，“嗯。”
“热水好了，公子，您这是想什么呢？”郑灿躬身把郑逾明请进屋来，往壶中注入热水。
“别忙了，我又不喝热水。”郑逾明看着袅袅升起的热气，感到愈发的心烦气躁。
“公子，要我说您这样真是不值当的，您还是和那位佟大人疏远着点吧，您看看这满京城哪位大人敢和他交往啊，大家都怕他定是有缘由的，您也别自找不痛快了。”郑灿把壶添满，把热水壶拎在手里，好言好语地劝着郑逾明。
“可是他救了我的性命啊。”郑逾明抿了一口杯里冷透了的水，固执地说了一句。
“哎呀公子啊，您光看他救了您的性命，那您怎么不看看他取了多少人的性命啊？您可知道这位佟大人是如何爬上听音司指挥使的位置的？”郑灿索性把这些都告知郑逾明算了，要不然公子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死心的了。
“嗯？”佟柊也不过是两年前才从高级暗卫摇身一变，成了听音司指挥使的，那个时候郑逾明尚在南境，只是听闻听音司的主事换人了，其他的也并未多想。
“原本的指挥使，是纪逯纪大人，他手下的一众亲信，诸如纪逸纪大人之类的，都是随着他的姓氏，这位佟大人，是纪逯大人一手提拔到高级暗卫的唯一一个外姓人，纪逯大人很器重他，可是他却向陛下检举，说纪逯大人要谋反，证据确凿，最后亲手杀了纪逯大人，这是京城中人都知道的事儿，也就是您还没听说过呢，这谁不议论他是个养不熟的狼崽子，当初听音司一批人都不服他，那批姓纪的暗卫头领都让他杀了个光，最后只剩下了一个纪逸还愿意跟着他。”郑灿一口气讲了很多，最后急得脸都皱出褶子来了，“我的公子哎，佟大人是个无心无情的人，您啊，也别一厢情愿了吧。”
“是这样啊，我知道了，你去吧。”郑逾明撂下水杯，若有若无地叹了口气。
佟柊进宫复了旨，皇帝这次当着面让他好好养伤，年后再上朝，还赏赐了不少补品给他，佟柊客客气气地谢恩领赏，沿着石板路慢慢出宫。
“纪逸，又快过年了。”佟柊今天伤感得都有点不像他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纪逸知道他想来是不愿意过年的。
“是啊，主上要赏赐我点什么呢？今年红包可得厚一点。”纪逸有意逗佟柊开心一点。
“哪年少了你的赏？”佟柊被这么一打岔，也笑了一下，脚步似乎也轻快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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