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周国公府的西厢教室里多了两个小丫头。一个是左手受伤缠着小手绢的小公举长乐，另一个自然是周国公府里那个买来的小女孩丫丫，起名宇文晗，记入老酒鬼的族谱里。
两个小丫头的加入，让全是男孩子的教室好像焕发了些生机，也让孩子们暗地里分成了两个小阵营。
粉雕玉琢的小公举，在三位兄长和杜家两个小家伙以及房俊的关怀下，简直幸福上了天。至于夫子的惩罚，三个混蛋表示比起妹妹的笑容，不值一提。
而看上去诺诺弱弱的小丫头宇文晗，因为和小师弟同住一个屋檐下，也赢得了陈平陈安兄弟、周前、以及一众最初在私塾学习的孩子们的关爱。
赵夫子懒得去管，大人的事情都忙不过来，小孩子们的事情，他哪里管得过来？
这不，花了几天时间刚好给马周把知识点巩固完毕，就有客人来访。
那人很熟，曾经在周国公府待过三天时间，住宅也离国公府很近，就在光德坊旁边的延康坊。
“郎君，将作监阎少监来访！”
接到护卫的禀报，赵清山丢下马周赶往客厅。
“赵夫子！”阎立德起身行礼。
赵清山摆了摆手道：“都是老熟人了，礼来礼去不嫌麻烦？少监今日上门找某，莫非是？”
莫非是高炉建成了？
阎立德点点头，一脸兴奋道：“夫子猜得不错，高炉建成了！不仅如此，某还自作主张，让将匠人们尝试着炼一炉，想来此时已经起了炉火了！”
已经起炉了？赵清山豁然站起来，眉头微皱道：“可装水验证过，炉子漏不漏水？”
“试过了！”阎立德点头笑着答道：“试了两次，不漏水，这才让人起炉的！”
赵清山还是不太放心，毕竟铁水和水是两个概念。“走，咱们去看看！”
说完拉着阎立德就往外走，随后，两匹骏马从周国公府的马厩奔出。
这是赵夫子第一次快马疾驰。人马合一是不存在的，赵夫子将身子附在马背上，双手紧紧抱住马脖子，丝毫不顾及马儿的感受，几度险些落马。
长安城里多久没人策马奔驰了，这一点赵清山不知道。马匹过后，百姓们的骂骂咧咧赵清山也没心思去管，反正没撞到人不是吗？
好在有惊无险，十里路的里程，不到一刻钟终于顺利抵达。
赵夫子以从未有过的潇洒姿态翻身落马，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只是这些都抵挡不住赵老四心中的担忧，要知道那一炉子铁水可是两万斤！要是炉子碎裂，后果可不堪设想。
也亏得阎立德一路跟随，赵清山才能在没有任何阻挠的情况下抵达高炉。
果然，炉子已经升了起来，铁矿石还未融化，在煤炭的高温下，发出红色的光芒。此时的温度已经极高，炉子的周边仿佛流动着滚烫的气浪。
赵清山一把脱掉自己的外套丢给阎立德，然后抵近高炉开始转圈。
热浪一波一波袭来，两圈转完，赵清山已经汗流浃背。
还好，高炉没有一丝渗漏的迹象，赵清山心中略微舒了一口气，退到一边，从阎立德手里抓过衣服，脸色不太好，一言不发。
阎立德，如同做错事情的孩子站在边上，嘴都不敢张。
刚才国公府出来的时候，阎少监还以为赵夫子是心中激动，才会如此赶路。可走到这里，看着那位夫子忍者高温，将高炉巡视了两圈，这才明白，哪里是激动，那分明是忧心。
随着时间的推移，热浪仿佛越来越烈，抱着外套的赵清山后背就从来没有干过，流淌的汗液从未停止。
站在一旁的阎立德一言不敢发，一动也不敢动，任凭这热浪侵袭，任凭身上湿透，任凭灰尘飞扑在官袍上。
一个时辰过去，赵清山终于开口，语气很是冷淡：“阎少监，这炉子启了多久了？”
阎立德听闻这话语，终于敢有动作，伸出手抹了一下汗液，柔声答道：“回禀郎君，巳时生的炉子，已经过去快五个时辰了！”
赵清山点点头，终于开始迈动脚步。
不是离去，而是向着高炉旁边的架子走去。
这是要登上架子观看炉子中的情况啊！
“郎君，炉口太热！”阎立德哪里敢让赵清山登上架子？慌忙阻止。
赵清山冷冷盯着眼前的将作监大监，语气如同十余日前长安城那最后一股西风：“让开！”
“郎君！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让开！”
赵清山一把将阎立德拨到一边，快步登上架子。阎立德一咬牙，紧随其后。
什么热？什么君子不立危墙？
这一刻，全然被阎少监抛在脑后，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眼前这位郎君可千万别出什么意外啊！不然自己万死是小，大唐的铁产量怎么办？
好在，赵清山只是在炉口十余步处停下，顺着炉口望进去，里面的是一片红光。
赵夫子摘下眼镜，擦了擦，再戴上，终于能勉强看清，铁矿仿佛已经有了一丝融化的迹象。
转身，毫不犹豫走下架子，赵清山依然没有离去，而是对着一旁的阎立德道：“让匠人们小心些，多观察炉子，若是有渗漏的迹象就让所有人撤离！”
“是！”阎立德躬身领命，对赵夫子这种重人轻物做法甚为感动。
“去般两个胡凳过来，今日你我便就在此处吧，若是发生意外，来得及处置！”赵清山摆摆手，不想再多谈。
阎立德躬身离去，不一会儿，提着两个胡凳进来了。
就这样，一个皇帝的义弟，一个从四品下将作监少监；一个私塾夫子，一个丹青大匠在距离高炉二十步的角落里坐在胡凳上便是一宿。
在艰难的等待中，一宿终于过去，胡渣也悄然爬上了赵大夫子的脸庞。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一位匠人走到赵清山和阎立德身前，对着阎立德道：“少监，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是否开炉？”
阎立德没有立即回话，反而转头望向一旁的赵清山。仿佛，此时负责高炉的少监是赵清山而不是阎立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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