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闹徐宅？就为了公道？或者……讨钱？”许仙仙不敢想象齐炀那副总是趾高气扬、生人勿近的气质，能做得出这种事。
鹿闵……在他们面前倒是一派沉稳，应当也不会出岔子。
“恐怕没那么简单，”洛亦泽摇了摇头，从书房里抱出一叠叠草纸，放到她面前，“不过对你来说，可以想得简单一点。”
“之前你拜托我去卖的符纸，因为数量少又是中低阶符咒，怕卖不出去，所以托了店家，除去中间费用，再加上你的酬金，现在共二十两银，距离试炼不到四十日，你打算怎么用？”
“才二十两。”许仙仙把脸埋在胳臂里，喃喃道。
“二十两，按照商鼎的算法，是许多官员一年的俸禄。”洛亦泽面无表情地敲了一下她的脑袋，“你以为人人都是在金砖玉瓦里长大的，还贪多呢。”
“平常不是挺识数的吗，怎么现在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你是要买金山还是要买银矿啊？”即使看着机灵，这些在金银窝里长大的雏鸟，总是透着一股要命的天真。
他内心泛起一丝嘲讽，但很快被一种羡慕和其他更加复杂的情愫压过。
不得不说，他喜欢什么都不用想的时候。哪些从来不用操心任何事情，或者只为任何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而愁眉苦脸的时光。
大概是最悠闲的时光。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么无聊的人。
洛亦泽看着那张精致的、完全属于双十年华，介于青葱与成熟之间，像刚刚舒张过的花瓣一样吸引人的脸庞，沉默半晌后开口道：“你的伪装很不错，在外表上几乎没有瑕疵。”
女子似是愣了一会儿，脸上显出孩子般的天真，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好像是第一次有人在幻术上夸我，曾经有人说我的幻术很拙劣。”
“如果你是指以假乱真，的确很拙劣。”洛亦泽完全赞同“拙劣”这个评价，形象肖似是一回事，但要论气质谈吐，她就连自己都掩藏不好。
得意忘形的小孩。
许仙仙忽然担忧起来：“既然沧海国的队伍已经抵达京都，我又不会说沧海官话，更不知道她平常如何待人接物，如果有人要和我一起说话做事，岂不是很容易露馅。”
“这个倒暂时不用担心。”洛亦泽显然没有这方面的担忧，目光微沉了沉，“那个女人做了一些不自量力的事，就应该知道自己的下场。这几百人里至少有一般都是冲着他去的，像个大染缸似的，是哪方人也不好说。但只要不会威胁到我们，做些什么也就随他们去。”
“平日里你跟在顾引和我身边，不用怎么出现。如果有人想和你攀谈，你只消做出一副不愿多理会的表情，冷淡走开就好。再复杂些的……估计你应付不来，到时听我的就好。”
许仙仙听得似懂非懂。
洛亦泽将自己略卷的金发用手梳了梳，随意拢成一个马尾，用发扣扎起来。尽管只比她多待了几日，少年对这所巨大府邸的构造却仿佛了如指掌。
许仙仙一边在内心默默记路，一边留意洛亦泽的叮嘱。
路上一个人都没有，越走越冷清，直到走到一座三层楼朱漆描金的小楼面前，才缓缓停下。
一楼四面透风，摆着几件奇珍器具，各种隔断屏风，帷幕重重，像是要组成一座迷宫。
最不透风的角落和城墙倒拐一样厚，支撑起通往二层楼的楼梯。上面装着几面木雕的镂空山水的浅色琉璃窗户，光线极好。
整座小楼从外看来是方的，在内却有各种奇思妙想，将尖角用书屉、木柜和笔架削平，中央是一块连接着金属锁链的透明圆形地板，四周设计成一个大圆环形状的长桌。
准确来说，这些长桌并不是完全连贯，在没有窗户的位置，它们被直达三层楼高度的书柜隔开，分割成数个独立的弧形长桌。
透明而充满磨砂质感的地板实则可以升降，当它落在二层楼时，人们可以轻易瞥见顶楼的天花板和那些生长在累累简册之间不同色彩的繁花。而当它上升到三层楼，顶楼便成为了一块被单独分隔的、静谧的茶室。
许仙仙不大懂机械的运作，也为这样的点子所折服。她很快意识到这个地方，将是她未来很长一段日子都会一直待在的地方。
就像练习符阵的浸芙阁。
“看到那里了吗？”少年将浅色的琉璃窗户向上推开，让她得以看清外面的景象。
“这也算是座小演武场了吧，”许仙仙看着下方广阔平坦的空地，指着半截旗杆道，“这儿以前是怎么了？”
“据说从前是座什么将军府邸，后来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总之叫朝廷收了回去，这里长久无人居住。”洛亦泽不甚在意，近看窗棂整洁得没有一丝灰尘，很是满意，将窗户向下拉回半边，只开了一条小缝，“知道你不喜欢太阳，平日看书时就把窗户降下来，这上面有可以反射阳光的特殊涂料，像层帘子，会阴凉许多。”
“眼睛还是老样子？”洛亦泽忽然俯身，与那双黑玉般深色的眼睛对视。鼎元洲内陆最常见的深色眼珠大多偏棕，却极少见到如此接近墨色的。
大概因为年纪轻，眼睛里没有任何杂质，如两泓清泉般覆盖着一层淡淡的水光，干净而单纯。
不，与其说是单纯，倒不如说是淡漠，像一面真实的镜子，看见什么便显现什么，再无别的。
“生来如此？”洛亦泽试图从这面镜子里观察出些什么，却没有发现明显的病征。
许仙仙点头：“雨天会好很多。以前在蜀地不觉得，没想到帝都会有这么多晴天。”
“夜里呢？”洛亦泽继续问道。
修士修炼到一定程度，夜间的视力也会随之提高。有实力的修士，在夜间视物甚至可比白昼。
从前明明看得很清楚的。
许仙仙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错，才会导致自己现在夜间几乎无法视物。
她在这个问题上停留了一小会儿，不确定地垂下眼，小声道：“看不清东西，但看星辰和月亮很清晰。天上的光，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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