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照渝接到出差的通知是在下班之前。
“关溪县发生了山体滑坡，应该是昨天暴雨的后遗症，目前具体情况还不是很清楚，但网上已经有一些图片和视频已经在传，看着不太好，老江已经先赶过去了，都市快报和鸿洲日报的那边我接到消息说他们也已经出发了，”章国风快下班时召集了大家开会，“方程，你是关溪人，那边情况你熟，你和谢照渝一起赶过去，今天安排值班的多两个，和下关溪去的人随时联系。”
谢照渝他们都是习惯了要出紧急任务的情况，因此东西都准备得很齐全，办公室也放着出差常备的东西，他和方程接了安排，立即就去收拾东西了。
“照渝，你好了吗？”方程探头来问他，“我已经把车开出来了，你等一下直接到一楼门口。”
“好了，马上就来。”谢照渝拎起包，师蓉问他，“谢老师，真的不用我去吗？”
谢照渝摇了摇头：“这次就别去了，毕竟路途遥远，现场情况怎么样也不知道，这种现场你没有经验，这次情况紧急，你就留下吧，听办公室的安排。老江已经先去了，人手够的。”
“那……那你们要小心一点啊。”师蓉说道。
谢照渝点了点头。他下了楼，钻上车，问方程：“现在情况怎么样？老江到了吗？”
“老江已经到关溪了，”方程打开车窗看了看天色，“还好今天雨停了，不然要是山上起雾了开车还不方便。”
“你家人没事吧？”
“他们没事，我老家不是那个村子，而且去年我好说歹说叫我爸妈去县城里住了……我听师蓉说你最近和家里人住在一起的？”方程一边发动车子一边问他，“临时出差给家里人说了吗？”
谢照渝愣了一下，“那个啊，是和朋友一起住的……我等一下和他说。”
“我还说呢，你这个独行侠怎么难得冒出个家里人，还听师蓉说关系挺亲近的，”方程也算是和谢照渝同期进入报社的一批员工，平时关系虽然不算亲近，但偶尔还是会聊一聊，“应该是关系很好的朋友吧。”
谢照渝没有回答，他看见了微信上关迢发来了消息，询问他今天是否加班，要不要回来吃饭。
就像关迢刚到鸿洲时一样，他们还自然而亲密地说话相处。
谢照渝回复他说临时要出差，“暴雨关溪县鱼岭村发生了山体滑坡事故，要和同事一起赶去现场。”
关迢看见他的消息，打开新闻APP看了一下，已经有了一两条相关的消息推送，他确认下来谢照渝并不是又在有意躲避，叮嘱谢照渝注意安全。
谢照渝看着回过来的消息，不免有些怔忡。
或许……这样已经很好了。就像千千万万的普通朋友一般，语言背后没有多余的暧昧意义，关心和叮嘱都在界限之内。就像他昨天向关迢说的那样，要做若无其事的朋友。
虽然谢照渝并没有那样的信心，但他并不想看着关迢在这段变质的朋友关系里挣扎踌躇，如果关迢想要若无其事的朋友关系，谢照渝也能给，直到……
直到关迢发现这样的事情根本不可能。
因为喜欢和爱恋这样的心情，无论如何都藏不住。谢照渝藏不住偷偷投向关迢的热烈的目光，也藏不住悄悄捡起来的关于关迢的琐碎物件，更藏不住离得越近越躁动的心。谢照渝不是什么圣人，就像他很久以前会偷偷亲关迢一样，喜欢并不是什么隐忍的心情，它总会变成越界的行为。
如果藏得住，谢照渝当初也不会离开长宁了。
等到关迢无法忍受时，那便是他们的尽头了吧。
谢照渝无声地叹气。他本以为这几年他已经可以习惯了远离关迢，可直到关迢再一次渗入他的生活，他发现要戒掉关迢是一件太难的事情，而将来总有一天，他要再一次重新适应。
虽然很难，可总要接受那样的未来。
走到半路的时候，到达现场的老江已经发来了初步的情况说明和一些视频。
“有点严重啊。”方程说道，“这才只是开始，伤亡人数就不少了，恐怕后面更糟糕，哎。”
谢照渝也有些忧心，他打开电脑开始写稿子，跟方程和老江都核对了一遍，再把稿子发给了章国风看。
关迢在各个手机软件都上关注了鸿洲晚报的官方号，他是在准备睡觉的时候看到了关溪县的灾情消息，地方上的灾情通报也很快出来，似乎情况很严重，是昨天的特大暴雨之后引发的山体滑坡，并且山体滑坡之后后堵塞了河流，发生事故的村子几乎半个村子都被围困，人员伤亡数字在不断更新。关迢心里隐约有一点不好的预感，他又给谢照渝发信息，问他是否平安抵达。
谢照渝很快回了消息过来，说已经快要到关溪县，叫他不必担心。
关迢的心并没有放下来，又反复发了消息叫谢照渝注意安全。
他放下了手机，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想自己是不是有点太大惊小怪了，谢照渝常年跑这些现场，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他躺回床上，手机屏幕也暗了下去。
谢照渝这边抵达的时候已经是深夜，雨又开始下了起来。虽说出门的时候天气还好，但似乎只是一时，他们才开到半路上就开始起了雾，能见度不高，再加上是夜里，方程和谢照渝开车都十分小心，因此抵达关溪县已经是后半夜了。
现场救灾的人员十分忙碌，各家媒体的人也不少。谢照渝和方程找了很久才找到老江。
“这雨越下越大了，我觉得情况大概不太好。”老江说。
谢照渝来的路上已经发出去三篇稿子，人员伤亡的数据不断在更新，他们和办公室值班的同事连线说明了现场情况，但由于是山里信号本来就不好，加上灾害导致通讯线路破坏严重，没过一会，通信就中断了，其他媒体也是差不多的状况，线路抢修也需要时间，谢照渝一行人也只好先帮忙参与救援，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
比起这些，更令人担心的是越来越大的雨势。
“这个雨可真是……”方程忧心忡忡地看着倾盆而下的雨水，“要是二次滑坡就恼火了。”
“快闭上你的乌鸦嘴吧，”老江骂他，“人家专业的救援人员不会比你先考虑这种问题？”
谢照渝帮一个救援人员一起移开了一块倒塌下来的模，手掌不小心摸到了钉子，一点血迹落入浑浊的水流里，心跳如同跟不上节拍的鼓点，混乱地和雨声交织在一起。
他最后看在眼里的，是方程和老江惊恐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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