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风撕破了乌云，夺目的闪电和惊天动地的雷声，胁迫着狂风暴雨铺天盖地地向大地冲来。狂风挟持着雨丝像无数条鞭子，狠命地往玻璃窗上抽，噼里啪啦的响声让人心里发慌。闪电一亮一亮的，像巨蟒在云层上飞跃，一个暴雷猛地在窗外炸开，雷声隆隆，掩盖了遍地哀嚎。
龙婧站在门口，看着影们清点地上的尸体，魏风平将宋城的脑袋割了下来，拿袋子装了，拎在手里，走到龙婧身边。龙婧侧目看了看地上几具尸体，男女老少都有，甚至最小的孩子只有七岁，龙婧深吸了口气，可是鼻腔里充斥的却是血腥的味道。她逃避一般戴上宽大的笠帽，视线被遮挡住，似乎看不到那些尸体，就可以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了。
龙婧没有撑伞，就这样走进雨里，而后上了那辆七座车。一直到车子停在龙门小院前，感到不再颠簸了，龙婧才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外面暴雨如注，电闪雷鸣。
“主人，需要我帮你拿进去吗？”魏风平看着那袋子说道，坐在副驾驶上的袁末低头从车里拿伞，可是还没能说什么，就听见龙婧冷冷的吩咐：“我自己去，你们回去整理宋诚手下的资料，每个人的把柄透出去一些给他们。”
“主人，是不是为时尚早，毕竟……”
魏风平话没能说完，就让龙婧狠狠的一眼震得不敢再开口，也顿时觉得龙婧可能察觉了什么，不然不可能在还没博得同意的时候就先进行下一步计划。
“我竟不知道，你心思也这么细，比我考虑的还多呢。”龙婧冷冷的看着魏风平，车上顿时大气不敢喘一声，袁末也僵住不敢说什么。
“让你们做什么就去做好了，废话那么多干嘛。”龙婧说罢一把拿过袋子，推开车门就下了车。
看着龙婧的背影走远，袁末才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车上的人也小声的吐了口气。可是还没能缓过神来，就听见袁末“哐当”一声将伞摔在了挡风玻璃上，车上的气氛顿时又紧张起来。
魏风平看着袁末不爽的侧脸，看着他故意不看这边看向外面那冷峻的眼神，也知道自己太过冒进，让龙婧有所察觉。
魏风平和袁末是龙澔派在龙婧身边的人，龙婧早就知道，只是袁末是她的影子，她甚少怀疑袁末，而对于魏风平虽然持有戒心，但到底是有信任的。但是魏风平和袁末不一样，袁末可以为了龙婧背叛龙澔的指令，魏风平不行。尽管几年后魏风平也开始死心塌地为龙婧办事，可最初那几年，他到底还是归于龙澔这一边。
当龙澔、五爷、以及其他堂主闻讯赶来的时候，看见的是刑堂大开，一身黑衣浑身湿透不知是雨还是血的龙婧站在关二爷像前，香案上几缕香烟慢慢升腾，在这雨夜格外惊悚。
而供桌上，放着一个袋子，滴滴答答的血顺着供桌往下淌。
龙婧缓缓转身，锁骨处黑色的蝴蝶如梦如幻，惊艳也危险。龙婧最先看见的是走在最前面的五爷，他脸上的表情是龙婧难以说明白的失望、震惊、痛苦，他大概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个需要自己护着需要自己教导的女孩子，今夜会以这副模样出现在他眼前吧。
“你好大的胆子，”五爷的声音都发颤，他颤抖着伸手指着龙婧，“我教你规矩，你就是这样守规矩的？”
龙婧不敢看五爷，低头看向别处，在五爷面前，她还是一副恭敬的样子，“您说过，弱肉强食，只要我吞并了他，我就可以一步登天。”话里的违抗意味让在场的人都心里发凉，那些原本不记得眼前人是谁的人突然想起那一天，那个被五爷踹出刑堂的女孩。
“你就有十足的把握杀了他！你不怕死？”五爷气的浑身发抖，声音不由得提高了几分，瞪大了浑浊的眼睛看着眼前的人。
“既不成功，”龙婧抬头看着五爷，“无需苟活，”她还是怕的，对上五爷的眼睛，还是微微的躲闪着，“即已成功，何必再多想不成功会如何。”
“哈哈哈，”五爷突然笑了，“好，好，”他眼眶泛红，龙婧也看的一愣，她想过五爷会暴怒，会打她，骂她，可是却没想到五爷会是这样，“你龙婧果真是一匹狼啊，你真让我开了眼啊。”
狼，冷血的，没有心的，畜生。
龙婧低头不再看五爷，五爷伸手扯住龙婧的衣服，推搡着她按跪下去，“既然你都做了，我还能阻拦你什么，”五爷再次点了一根香，身后的堂主们也跟着跪了，只有龙澔站在人群里，冷眼看着这一切。
“今日，奉龙婧为东下堂堂主，此后，十二堂和睦，上下一心，如有异心，天人共怒，千夫所指，万夫所弃！”五爷一字一句咬牙切齿，抬手愤愤的将香插进香炉，回头踉跄了一下，按住龙婧的肩，紧紧的攥了攥，缓了口气才说道：“你记住，再有这么一次，你会不得好死。”
龙婧浑身一颤，心里也恐惧，她做这一切，何尝不是拿命赌。身后堂主们缓缓起身，都冷眼看着这一幕，或是惊讶，或是岌岌自危，或是另有打算，总之都无声的看着这一切。
“龙婧谨记。”龙婧俯身磕头。五爷感到手里空了，笑了，笑的让人觉得那样的悲伤。人群中陌千凡看着这一切，手脚都发凉，他看着满堂的人，无一不装作坦然接受，可其实呢，心里五味陈杂，恐怕早已经千谋百算。
人心啊，最难窥探。
五爷看着站在人群中挺拔的龙澔，看着他身后站着的陌千凡，眉头皱了皱，似乎是怕看不清，眯了眯眼睛，又仔细看了看，才确定那是陌千凡。
陌千凡算是他的人，可是自己没有叫他来，而且众位堂主也是孤身一人前来，龙澔为什么偏偏要带上陌千凡呢。
五爷心里一颤，回头看，龙婧还是那样跪在那里不动，而堂主们受不了这副惨景，三三两两的出去透气，院子里撑开的伞渐渐多了起来。一向爱和五爷玩闹的陌纯阳只是叹了口气，转身撑伞走了出去，一路脚步未停，走出了龙门小院。
见到陌纯阳带头走了，堂主们也会意不多留，直到院子里只剩下雨声，龙澔才走了几步到门口拿伞。
就在龙澔撑开伞的那一瞬间，五爷苦笑了一声。
“好啊，我们这次真的是两不相欠了。”
龙澔脚下一顿，还是迈出了门槛。
是啊，不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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