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已经走远,老人也进了屋。
何思衡贴心地陪周洋在树荫底下呆了一会儿,拍掉七百六十四只蚊子。周洋呆看了良久,捏捏鼻梁缓下了情绪。真的看到了之后,反而也没那么紧张了。空缺了十七年的称谓早已陌生,现在无端冒出来个爸爸、奶奶,硬要让自己有什么亲情牵绊也是太假。他不忍心何思衡在三伏天陪着他,决定就此打道回府。
“咦?你不在你老家转转么?我看这个水乡挺好玩的。”
“不了,看也看过了,赶紧回去吧,天好像都暗了。”
“没事儿早着呢,咱回镇上吃个饭,然后顺便玩玩,权当一日游了。”
周洋对这个提议有些心动,刚刚在镇上转公交的时候发现,那里是个旅游景区,有禅寺有文物,有黑墙白瓦的古镇建筑,里面传出阵阵昆曲调子。他刚想答应,就听见包里突然传出一阵铃声响彻天际:
“看蓝猫,学蓝猫,小朋友们大家好!蓝猫淘气三千问,我有知识,我自豪……[1]”
周洋脑袋一疼,何思衡赶紧从他包里掏出手机接电话:
“喂?教练!……嗯……啊?哦……”
还挺认真的?周洋看着他一脸凝重的挂了电话,赶紧问:“出什么事了么?”
“今天拳馆有比赛,我大师兄好像受伤了。”
“严重么?”
“不是很严重,晚上可以上台打。但是我教练不放心,想让我赶过去当替补。”
“那是好事啊!说明你教练特意培养你。”
“嗯……”何思衡挠挠头有些羞赧,“这是个锻炼的好机会。但是你……”
“哎我没事儿你快回去吧!”周洋赶紧赶他。
他们来的路线全靠何思衡的手机导航,周洋的手机款式不够新,没那个功能。阿衡把路线展示给了周洋,连连关照:“记住了吗?转两次车到昆山站,你在……”“好的好的知道了!你中饭怎么解决?”何思衡也顾不上饿不饿了,开始在周洋包里掏他的东西:“来不及不吃了。”他出门轻飘飘从来不带包,小东西揣兜里,兜里揣不下就塞周洋包里。周洋看他麻烦,直接把包递给他:
“你背我的包走。我带了水和干粮,你在路上吃,我到时候自己去镇上解决。”
“行。那我先走了啊,你记得给我打电话。”何思衡也没客气。
“嗯,再见。”
周洋拿出了自己的钱包身份证等重要物品,看着小王子背着自己的小书包傻呵呵地跑远了。
一个人的时候,才觉着有些透不过气。
他并没有如之前所言去镇上吃饭,而是在那间老屋附近慢慢地逛着。这是自己第一次,估计也是唯一一次来这儿了。周洋至此方有心情细细感受这农家生活的恬静。
田埂阡陌鲜有人来去,只有他一人缓缓走着。
仿佛河面的波纹的是他的,脚边的鲜花是他的,雁过长空是他的,风来竹面是他的[2]。这天也是他的,这地也是他的。从小生活在逼仄亭子间的周洋,一瞬间被东南风吹得有些出神。他突然有一种莽莽世界该何去何从的恍惚感。有个家就在身后,他却只能朝反方向走。天底下是不是人人都需做尽如此可笑之事,方算得上人生?周洋还未成年,却本能地追寻起人生的问题。初见父亲祖母的激动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困惑。
他想不明白,便坐在河边田头静静地发呆。河岸的芦苇迎风摇摆着,周洋忍不住笑:“你们是不是在跟我一起思考?”
坐了一会儿,他起身走到一个露天活动中心,那里有为儿童准备的滑梯、秋千、跷跷板。周洋一一试了过来,滑滑梯的时候差点卡在半当中。风越吹越凉爽,天也越来越暗。
“是不是要下雨了?”周洋坐在秋千上皱眉。雨伞在包里给何思衡背走了,看来自己不能多呆,得赶紧回去。
这里太偏,基本上打不到出租车。村里去镇上的公交只有一班,车站设在老年活动中心门口的操场边。他匆忙赶过去一看,当即傻眼。乡下的末班车两点半就没了,他早赶不上了。一个老大爷拿着热水瓶经过,热心出主意:
“弟弟啊,车子没啦,你阿是要去镇上啊?”
“是的爷爷。”周洋心急如焚。
“哎,你坐这里等等,看看谁要去镇上,让他顺便带上你。”
“好的好的,谢谢爷爷。”
周洋稍微松了一口气,坐在老年中心门边的藤椅上等。刚坐进屋檐,天边乌云翻腾着压了过来,随即一道惊雷,雨点犹千军万马之势劈里啪啦地开始往下砸。地上“哗”地炸开了,在脚边泛起一阵白。与水花翻飞成白相反,天空一瞬间黑了下来,日月无光,只剩下阵阵风卷怒号。周洋在屋檐下缩成一只猫,一动不敢动。他给何思衡发了条消息,提醒他伞在包里。何思衡回复:自己已经在车上了淋不到雨。
雨势越来越大,活动中心里的老人牌也不打了,纷纷站门口看落雨。有的老头老太受不得凉,赶忙问人借外套披身上。周洋躲在屋外,屋檐再宽也免不了被打上些雨水,加上这急风一吹,身上冻出了些鸡皮疙瘩。他再次焦躁起来:冻倒是不怕,就是这暴雨,现在还有谁愿意去镇上了啊?
陈鑫在上海的空调间里听雨观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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