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太太和大儿子正蹲在地上，把小鸡泡在热水盆里秃噜鸡毛，其他三个儿子立在一边观看。见智聪进来，一起抬头怒视着他，那神态似乎随时准备把他摁到盆里秃噜了。
智聪生怕他们杀了自己和小鸡一起炖了，赶忙把钱举起来，使劲摇了摇道:“程大娘，二哥，我妈让我来陪小鸡来了。”
他之所以喊完大娘就赶紧叫二哥，是因为程老二抱着膀子已经冲了过来。
程老二左手一把夺过钱，右手搂住了智聪的肩膀，亲热地道:“好兄弟，以后常来家玩啊！”
边说边搂着智聪把他推送出了大门。
十元钱让两家化干戈为玉帛，之前的恩怨都消弥于无形，两家和好如初。
那时候的十元钱能买100多斤大米，程家看在这100多斤大米的面子上，对智聪家的态度来了个180度大早弯，程老二甚至邀请智聪到他家里去作客。
盛情难却，智聪只好到程老二家坐坐。
智聪打心眼里不愿意去程家，程家的鸡屎味和臭脚丫子的混合气味，熏得他喘不上气来。他进屋寒暄了几句就想告辞，不料程老二却掏出了一本小话书。
见到画本智聪就拉不动步了，虽然这本画本已经撕得破破烂烂，上面还沾着几粒干大米饭粒和两坨疑似鼻涕嘎巴的玩意儿。不但封面没有了，前面也少了很多页，但它还是让智聪爱不释手。
画本的头一页，当然，实际上已经是第33页，画面上是一个被日本鬼子用刺刀逼着的农民，弯着90度的腰站在地上，后背上压着块大石头。他双手被绑着接近地面，手下埋着一颗手榴弹，手榴弹的弦和他手上的绳连着，要命的是，他腹部下面的地面上还立着一把刺刀。
卧槽，这不是必死无疑吗？这农民如果站直身子，手榴弹的弦肯定会拉开，他就会被炸得粉身碎骨。如果他保持这姿势不动，时间久了必然会被后背上的大石头压倒，让地下的刺刀穿个透心凉。日本鬼子真是太他妈的坏了，一枪打死他都不解恨，应该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再用东洋战刀把他碎尸万段。
智聪咬牙切齿正要翻下一页，程老二一句话让他惊喜万分:“你这么愿意看画本，这本就送你了。”
“二哥，真的呀，真的给我了。”智聪将信将疑。
“二哥是什么人？二哥说话绝对算数，你要愿意看，二哥明天喊一嗓子，给你弄一书包画本来。”程老二开始吹牛逼。
“二哥，你喊一嗓子，谁给你送那么画本呀？”智聪又开始刨根问底。
“我操，你没听说过你二哥有多虎呀？你二哥跺跺脚，多牛逼的人都得跑。”程老二的牛逼越吹越大。
“二哥你能打过大埋汰吗？”智聪被大埋汰扇过耳光，心里总忘不了这茬，虽然大埋汰被齐江城修理过，他还是觉得不解恨。
“大埋汰算个屁呀，他是无名小辈儿，我咳嗽一声他都得哆嗦，我一瞪眼他马上就得给我跪下。”程老二现在能吹死一头母牛。
“二哥，咱现在就出去找大埋汰，让他在你家门口跪上三天三夜，行不行？”智聪恨不能立马就借刀杀人。
“那啥，我今天有点感冒了，不太愿意动弹，哪天吧？哪天我去抓大埋汰，让他下跪磕头给你看。”程老二编了个理由，开始吹小母牛。
“二哥，你啥时候把大埋汰打服的？”智聪又开始往祖坟上刨。
“那啥，那个……那个我还用打他呀？四虎子你听说过没有，咱这一片贼棍那个……”
这一带称呼比较牛的社会人为“棍。”想混成牛人就叫“立棍。”
智聪赶紧连连点头，他亲眼见识过四虎子的悍勇。再说四虎子的名声在这一带如雷贯耳，只有聋子才没听说过他的名声。
“头两天在第三门市部，四虎子见到我没管我叫二哥，让我两个大嘴巴子干掉了三颗牙，他哭着给我买了20根冰棍，又管我叫了三声爹，我才放了他。”程老二有点忘乎所以，这气势能把野牛都吹死。
智聪心里将信将疑，眼里流露出不相信的神色。
程老二眼看牛皮要吹爆，赶紧转移话题:“二哥不跟你吹牛逼，那谁，东边的黑熊，头两天跟我得瑟，让我给打得哇哇哭，现在见到我连气都不敢出。”
“揍他活该，他太能装了！头两天还跟我穷得瑟。”智聪有点儿让程老二给传染了，虽然没吹牛逼，但是也隐瞒了自己让大黑熊打得满脸是血的真情。
“以后谁敢欺负你，你就来招呼你二哥，二哥去把他的卵黄给捏出来。”程老二咬牙切齿，目露凶光，开始装头号社会大哥。
“太好了，二哥，有你给我撑着，我看以后谁还敢跟我得瑟。”智聪终于找到了外援。
程老四一直笑嘻嘻地看着他二哥忽悠智聪。程老三则面无表情地坐在炕梢，直勾勾盯着山墙发呆。
牛皮吹了还没超过五十个小时，程老二就现了原型。
第三天傍晚，智聪正哄着妹妹在大门口玩，齐江城拎着他的乐呵机从家里走了出来。
“小智，吸溜。”齐江城一吸哈喇子，脸上挤出一副坏笑:“再给你玩一会儿乐呵机呗！”
“我不想乐呵，你自己乐呵去吧！”智聪再傻，也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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