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琮和贝麟相识于1926年深秋的波士顿,文琮作为德意志国际桥牌社青年学生代表赴哈佛交流,贝麟是美利坚学生代表,彼时只有十七岁,尚未步入大学;两人赛场相逢,又是那一年竞赛中唯二华裔,足以结下不解之缘,赛后已成为一见如故的好友。
文璟于哈佛求学,常在电报中描绘这所有着近三年历史的学术殿堂之美,文琮因着兄长的特殊攻略,徜徉在哈佛的几日里,带着贝麟领略了不少绝妙风景。而后的冬假,贝麟更是特邀文璟、文琮两兄弟,到纽约的贝宅做客,文璟和文琮便是那时与爱玲结识的。
文璟翻着从美国带回的相册,恍然间已是五六年前的他们;那时的爱玲是为数不多求学于韦尔斯利女子大学的华裔女孩子,独立有主见自不必说,与生俱来的矜贵和傲气才是她身上特有的气质,她又是热衷社团活动的活跃分子,自是轻易吸引全场目光的“初恋女神”。
但把女神娶回家有时也会是件头疼的事,比如她关心事业比关心家庭多百倍千倍,比如她对待选民亲之又亲,对待自己的先生则有些招之即来、呼之则去了,比如她的社会声望扶摇直上,轻而易举比先生更高一筹。此刻,爱玲在江汉饭店国宴厅里激情高昂地演讲时,他却没有兴致就坐前台,为之拍手称赞,只是在后方休息室里,边追忆前尘往事,边心理建设:爱人追求的事业,便该是我爱的事业。
立夏过后,上海雨水渐多;共济社三社的工程进度也因此放慢许多,一社本就是临时用地,空间有限,床位较少,二社为陈旧仓库改建,通风设施老化,摆满床位的休息间的地面上、铁床上长了好些青苔,更有几处房顶,因改造工期仓促,只用了茅草混泥土简单遮盖,大雨过后已然大规模漏雨,住宿环境一天比一天差,且在有更多新增需要救济人士来寻求救济时,无法收治。
婉凝近来日日都在共济社内工作,除了给人医治之外,更多了诸如床位分配、财务开支管理等事务性工作,更有甚者,要抽出时间协调院内被救助人士之间的矛盾和个别被救助人士的心情情绪问题。人与人相处难免有摩擦,本着“和气”的原则,花些时间多聊聊解决矛盾便罢了,可个别人士闲来无事便无事生非才让人烦忧。另一层心腹大患便是共济社粮仓减瘪,经济压力增大。她的愁眉不展,却不能半点展现给共济社内部的员工,还挂着日渐千篇一律的微笑,在二社巡院。
雨天补瓦,总有“多此一举”之嫌;她上午不过出门时跟文琮多嘴念叨几句,文琮便差了人来修补,总也不能驳了他的面子,便仔细叮嘱注意安全,任由泥瓦匠施展。
她从里间走到外间西跨院,又从西跨院通过穿廊走到东跨院,期间淋了些雨也全然不知,又从东跨院走回办公室,看了看表,收了衣架上的手提包和薄风衣,往外走。这几日景然都在下午三点准时报道,为的还是合开药厂之事。先来景然也承认,舅父魏礼安、顺安药业PeterWU等参股的药厂确实成分复杂,他自能理解婉凝的一番疑虑,可与婉凝合作之事,亦是多年宿怨,他还坚持着,“舅父那里我自去交代,这些年,诊所赚了些钱,其中也有你的功劳,如今现代药厂是大势所趋,我们合伙操持,一定能有一番作为,再者,共济社日常开支用度,皆需银钱维持,政府救助、社会捐款都是外来之物,唯有自生经营,才可立足更生。以药厂之利支持共济社之事业,何乐而不为?”
旁的便罢了,可自力更生一事,着实有些诱人。
撑了伞往外走,才出门,便见文琮的车子停在门口。
车子熄火了,他来了一会子了么?
他在吸烟,细长的烟丝,才燃烧了三分之一的样子。
见她来了,便迅速掐了烟,有些局促道,“今日想见你,就来得早些。”
她微微点头便上了车。
“三哥,我们去吃烤肉罢?”
“嗯?”
“心情不好,很想大快朵颐。”
你怎知我心情不好,是难得见我吸烟么?
“好,带你去老饭店吃新上的烤肉盘和八宝鸭,阿好?“
”好。“
他的烦心事比她的棘手些。
COZY公寓的方案稿还未全盘落定,营造工作便已开工,营造厂自然是贝润生名下的产业,一改启明的案子皆由张远东家营造厂承建的惯例,张远东本就对公寓住宅的项目半信半疑,现在设计费还没完全落袋,营造又花落旁人,心有不甘,而初尝股票市场甜头的曹次骞更对周期长、回利慢的建筑业不抱过大希望,伙同江树笙提出异议,要求连本带息,提前撤股;且不说启明自成立起接的都是政府项目,回款不爽利,为保证交付质量,前期投入又大,并没有曹江提出的十分利之多;当初拟定了三年为期,却才过了一年,便有“兄弟阋墙”之兆,不免让人寒心。
唐树屏从中调和,“西洋大班喜住新式公寓已不是什么新鲜事,可近来新贵及二世祖们也流行住西洋公寓,足见公寓买卖仍有可为,各位吵归吵,但自然都不愿与钞票过不去,现今运动过去了,政府又兴土木,张家、江家的营造厂行启明之名,接些纯粹的营造业务也未尝不可,而商业公寓方面,也可接些商会巨鳄的委托项目,一个COZY出来,如法炮制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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