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凤命人将落云山内的洞穴全部炸毁，从若惜楼看过去，山梁塌陷下去多半，已然景致全非。此刻，天暗云淡，乌蒙蒙地看不见月，红豆望向阁楼里摇曳不定的烛光，心里冰凉一片。今天是第九天，她的手遏止不住地打颤，不由快走几步，来到院里的石亭，将錾花银盘上险些打翻的紫砂锅放到石桌上。回想这几日情形，她胸臆窒闷难捱，难道真的要离开玄凤十年，那是怎样的痛彻心扉，她不敢想。
门“吱”的一声响，玄凤走出来，红豆慌忙转过身，掩去脸上的凄楚。玄凤向她走过来，“怎站在这里，也不怕受凉？” 她浅浅笑道： “我为晴姐姐煲了茯苓乌鸡，正要进去。” 玄凤仔细端详她，“如此单薄，怎会清瘦许多。”红豆道：“一日三餐，一次不少，怎会瘦？”玄凤将她揽入怀中，半晌说：“别令我牵挂，我的心意，你应该懂得。”他的肩那样的宽阔，臂膀那样的有力，怀抱是遮风挡雨的温暖，红豆将脸颊贴在他胸膛，聆听他的心跳，心里不停地念着，不舍，不舍，真的，不舍。而她的应诺，意味十年的欢乐去、离别苦，那六个字仿若无形利刃，戳入心肝。
玄凤见她不说话，将她拥得更紧，眼里关切，“是不是冷了？” 红豆藏在他的胸前，“这样的天气，我怎会冷？”玄凤握住她的指尖，“还说不冷？”她心头酸涩，“你帮我暖，只一会儿就好，我保证。”玄凤见她说话颇为孩子气，笑道：“暖多久都可以，只要你想。”这话令红豆想起，他曾经说过 ：“只要你要，只要我有。”
她的心中感伤，眼泪险要涌出，她努力克制，“晴姐姐，怎样了？” 玄凤喟叹道：“除了第一天，她说要回到若惜楼，到如今没有再开口，谁都不理会，只是稍吃点东西。”红豆思忖：她能进食，怎样也是好事情，等到身体养好了，改变了心意，这也说不定。
玄凤又道：“我派人将慕容大人、夫人接到王府，期望有他们的陪伴，她的情形会好一些，现在墨白、小石头在里面陪伴着她。”提到墨白，他声音艰涩，“她不理会我，也不理会墨白，一个字也不肯说……她的心情，我自然明白几分，也许，这个时候，见到我们，她心里更加难受，我也不知如何劝解，说什么，皆难于启口。”红豆凝神思索，“她会好的，那心里的锁，只有你和墨白大哥才能解得开。” 玄凤说： “我明白你的意思。”
红豆没有讲话，她的心绪完全被十年之诺所填满，想着十日的期限，想着最后的一天，心儿颤了又颤，情不自禁，将身子完全地窝进他的怀里。玄凤低头看她，“六哥和十二弟过来商议要务，我要去书房，等他们走了，我过去陪你。”红豆却道：“今日乏了，等我将这茯苓乌鸡，给晴姐姐送过去，就先睡了。你明日再来，可好？” 玄凤微笑，“他们也不知何时才能走，你回去好好地歇着，有什么话，我们明天再说。”
红豆恋恋不舍地望着他的背影，瞬间眼前模糊，天光树影旋在一处，混成一团。直至良久，她拭去脸上的泪水，迈步走入阁楼。
四周极为安静，所有摆设、物件焕然一新，珍珠帘子高高挂起，四壁的山水丹青拂去所有尘埃，红豆瞧见凤字印章，不由想起慕容晴的画像，未毁坏之前，美丽的人风华绝代，然而十年的不见天日，早已判若两人，难怪她会有诸多变化，想来是过于凄苦。
小巧、彩衣自屏风后现身，将红豆拉至角落，“小主子，何时将我们换回去，叫别人过来侍候，还不是一样？”将她二人安排在若惜楼，红豆还有另外一层用意，此时，更加不能调回，“你们两个在这里，我才放心。”
彩衣犹豫道：“小主子，我觉得情形不对，你说她为何要回到若惜楼？” 红豆微笑，“她以前就住在这里，所以住着会习惯，你们要好好地照顾她。” 彩衣与小巧面面相觑，没有言语。红豆则向楼上走去，每踏上一层台阶，她的心里就沉重一分，仿佛有座山压在胸口，令她透不过气来，可无论怎样，情形再难，该面对的，终要面对。
那扇茜纱窗半开，可以瞧见院里的石亭，慕容晴半身倚在锦榻，影绰的烛光，在她脸上投下忽浓忽淡的暗影。红豆将煲汤放在圆台，她转过头，似乎在这个时刻，忽然有了生息。红豆在她的注视下，一颗心开始不断地往下沉。慕容晴笑容轻柔，掀去紫砂锅的盖子，“茯苓乌鸡，需要煲两个时辰才会好，我正觉得腹中饥饿。” 她开口讲话，墨白与小石头又惊又喜。墨白道：“晴儿，你多吃一点，这是红豆的心意。”慕容晴定定地看向他，稍后轻叹，“还罩着那灰巾做什么，你的情形，我是知道的。” 墨白身子一震，嗫嚅道：“我怕……”慕容晴神色未变，声音极为平静，“若问世间，还有什么，会惊吓到我。”
墨白独目中尽是焦灼，“晴儿，你听我说……” 慕容晴却轻柔地打断他的话，“你守在这儿已经很长时间，不如回去，我和红豆妹妹有话说。” 墨白略有茫然，“那我和石头过一阵再过来。” 慕容晴发觉他说完话，却未动，抬眸看他，独目丑陋，眼波却温柔似昨，眸内不由漫上水雾，神色间有了恍惚，然而只片刻，她的目光移向红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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