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南在衣柜里看见了一个小男孩。
他穿着睡衣，一张脸黑乎乎的，听到声响抬头看向宁南，大大的眼睛里都是懵懂。
“他就是我的新朋友。”琪琪兴奋地拉住宁南的衣摆，“小黑，这是医生哥哥！”
宁南下意识回头看向琪琪的妈妈，她一脸惊恐紧张，看女儿拉着宁南的手对着空气比划，越发觉得女儿是真的生病了。
琪琪妈妈看不见这小男孩。
宁南只顿了片刻，便微微弯腰与那小男孩打招呼，“小黑小朋友，你好啊。”
听到宁南与他说话，小男孩眼睛瞬间亮了，边笑边跟他招手。
这小男孩好像还处在换牙的时候，宁南看见他光秃秃的牙床，中间门牙掉了一个。
琪琪指着小黑说道：“小黑不会说话，不过我可以猜到他想说什么。”
宁南便摸了摸琪琪的头以示夸奖，朝小黑伸出手，“哥哥带你去玩，好不好？”
小黑怯怯的不敢接受，琪琪催着小黑快出来，“医生哥哥是好人，你别怕他，我们一起去玩！”
他这才攀住宁南的手从衣柜里出来。
琪琪妈妈看着宁医生手指曲起，仿佛真牵着什么人的样子，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恨不得冲上去把她女儿抢回来。
“琪琪你得跟妈妈去吃饭了对吗？”宁南笑着说，“哥哥带小黑去换身衣服，待会儿再来找你玩。”
“琪琪不能一起去吗？”
“男孩子换衣服女孩子不能看。”
琪琪皱着脸想了会儿才勉强答应，宁南叫了声“琪琪妈妈”，女人这才突然惊醒般抱着琪琪离开了病房。
估摸着人已经走远，宁南蹲**，正正的与小黑对视。
“她们走了，你别怕。”宁南语气温柔，“是真的不会说话吗？”
小黑点头。
“那些画，是你画的还是琪琪画的？”
小黑手舞足蹈的比划。
“是你教琪琪画的？”
小黑又点头。
“为什么要教琪琪画那样的画？”
这个问题宁南没能得到答案，因为小黑比划的东西他想了半天也没得出个恰当的解释，只好放弃。
宁南想知道小黑的死因，又是怎么找上琪琪，这样小的孩子，他想送他进轮回。
宁南踌躇片刻，温柔的开口：“你知道现在你和别人不一样吗？”
小黑眼里的光逐渐暗淡，随后点点头。
“你也发现大人们看不到你对吗？”
小黑没动静，可表情已经给了答案。
宁南：“那哥哥送你去轮回好不好？”
闻言，小黑眼睛里透出疑惑。宁南耐心的跟他解释：“轮回以后，获得新生，你就不是鬼了。”
这个解释对小孩来说要理解还是有些困难的，宁南也不多纠结，把人领回自己办公室。
不过一会儿，有黑气从窗户缝里漏了进来。
小黑坐在宁南身边，好奇地抬头看。
黑气渐渐凝成一个形状，却是先前那个老人。
宁南安静坐着，老人突然发出惊喜的叫声，“簌”一下卷至小黑身边。
“豆豆……”苍老的手摸上豆豆的头顶，“是我们豆豆啊。”
豆豆原来是个健康的孩子。
他会哭会笑，会大声给福利院里的老人们唱歌讲故事，会举着自己的画向所有人献宝。老人记得豆豆到福利院时尚在襁褓，甚少哭闹，对着谁都是笑呵呵的。
福利院里的小孩们都被老人们尽力护着。护工冲着孩子打骂，会有老人迈着蹒跚的步子上去抵挡。
“小孩身体好，恢复的快，我们这些老不死的，打重了说不定就去了。”
豆豆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长大的。
院里其他小孩大多都是这样的成长轨迹。冬天时和老人们挤在唯一的火炉前取暖，一块饼干掰成好几块七八个人吃，老人艰辛的活着，孩子艰难的成长。
但也总算是长大了。
老人进福利院时六十三岁，他儿子儿媳在车祸中去世，老伴伤心过度离世，只剩下他一个人，孤零零的来到这家福利院。
他把豆豆当成孙子来养，吃的用的都紧着他先。豆豆懂事以后，会把早饭的馒头藏起来，留着给老人当宵夜吃。
可意外来的很快。
那天晚上，负责他们那个房间的男护工喝了酒，冲到房间里拽着老人打骂。同屋的两个老人大声的喊叫，其中一个颤巍巍的过来阻止，被一把推到地上再也没爬起来。
老人头上身上挨了好几下，整个人都被打懵了。恍惚中看见豆豆冲了进来，张口就往护工手上咬。
护工痛极，抬手就把豆豆甩了出去，“砰”一声撞到墙上。
老人挣扎着去看，豆豆后脑撞墙，大声哭了起来。他抱住豆豆安抚，眼睁睁看着护工像拎鸡仔一样把豆豆从他怀里抢过去。
“哭什么哭！”护工眼睛里一片猩红，抬手就给了豆豆一巴掌，“不听话就送你去禁闭室！”
禁闭室这个词对福利院的孩子们来说是噩梦一样的存在，只要不听话，就会被关到那儿。出来以后，再活泼的孩子都会变的沉默。
豆豆被关进去三天。
本来就瘦小的豆豆更瘦了，四肢都没什么肉，像是单剩了块皮将骨头紧紧裹住。老人把吃的塞进豆豆手里，小孩瑟缩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接过吃了。
大约是护工手上那个牙印让他记忆深刻，孩子里挨打最多的就是豆豆。老人已经记不清那天发生了什么事又让豆豆挨打了，但他记得那天豆豆回来以后，再也没开口说过话。
“那些人是恶魔。”老人声音颤抖，“他们做了坏事，却不用负责。老赵那把火，该死的人没死，不该死的全死了……”
“哪有什么该死不该死呢，活成那个样子，没人还想活着。”
“都是造孽。”
“小……豆豆是不是很喜欢画画？”宁南轻声问道。
“挺喜欢的。”
于是宁南想到豆豆教琪琪画的那几幅画，黑暗与火红交织，人在房子里扭曲变形，像是在发出痛苦的哀嚎。
豆豆也死于火灾。
“那个禁闭室，现在烧毁了吗？”
“禁闭室在地底下……我不知道。”老人摇头，“禁闭室是专门关孩子的，其实我们都没看过。”
宁南心下一动，似乎明白了什么，“豆豆，你愿意带我去看看吗？”
豆豆抬头看他，一脸懵懂无知。
宁南温柔地问他：“好吗？”
豆豆拉了拉宁南的手指。
他基本能笃定，豆豆的怨气来自于这个禁闭室。
宁南决定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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