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猛然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已经三十五岁了,再也不会有老师故意抽问,再也不会有等着看他笑话的同班同学,再也不会有被叫家长的困窘,也不会再有父母理解但惋惜的叹气。
也不会,再有他的父母了……
徐遥深深地叹了口气,也许是跟同学叙旧勾起了太多往事,他鲜少地伤感了起来。
徐遥的父亲徐峰是九十年代里那拨顶精英的归国人才,是国内第一批研究犯罪心理学并致力于应用的研究人员,当时大家对于罪犯的精神状态和心理了解仍然仅限于“变态”“有病”“童年阴影”等常人能够想象的地步,美国FBI开始通过分析罪犯的行为而捉捕罪犯也不过是五六年的时间,“心理侧写”仍然让人觉得是福尔摩斯式的个人智慧,并没有作为一个学科而得到重视。
而徐峰趁着中美关系回暖,有幸在美国学习了一段时间,归国后便致力研究起了犯罪心理,他经常采访一线刑警,也是因此认识了徐遥的警花母亲邵琦。
在当时主流都是男主外女主内的社会传统下,徐遥的父母可谓颠覆了大家的认知,他们是秀丽花园里最多人谈论的高知分子,尤其是徐遥出生以后居然是由徐峰带的,邵琦依旧早出晚归地工作,更让人疑心她是不是对徐峰这个文弱书生有什么不满,才会宁愿在外奔波也不回家相夫教子。
但徐遥知道他们都是胡说八道,他印象中的父母永远都是那么恩爱和睦,邵琦性格火爆,尤其不能容忍侵害女性的案件,她还曾经说,要不是遇到徐峰,她应该不会嫁人,因为现实中的男人都让她失望透顶。
徐峰固然因为邵琦丰富的办案经验而得到了大量研究案列,但他最重视的并不是论文发表后有没有得到赏识,而是每天街市里有没有邵琦爱吃的菜。
但这一切在他十五岁那年戛然而止。
他如今唯一还能捉住的,就只有他们在秀丽花园3栋702的这个旧居。无论它有多高多难爬,多老旧多不便,他也不会搬到别的地方去的。
走着走着,家就在眼前了,徐遥收拾起乱流一般的心绪,抖擞精神往七楼爬。
可是今天楼道里很是热闹,徐遥看见一圈人围在他门外,他马上就皱眉了:我这一天都没在家,你们又哪里看我不顺眼了?
“徐老师!你回来就好了!你快开门看看!”住在楼下的阿姨眼尖,一看见徐遥就把他揪了过来,“你家漏水了!”
“什么?!”徐遥大惊,真的有水从门缝往外流,他急忙打开门,只见整个屋子都泡在了水里,而且还发出了阵阵恶臭,没过脚背深的污水在开门的时候哗啦往外涌,吓得众人急忙后退。
“怎么回事?!”
“肯定是爆了水管,然后渠道倒灌!”街坊们纷纷捂住鼻子后退,楼下的阿姨道,“我家天花板都被你弄到滴水了!”
“抱歉,我会叫人来修的,但是这么晚了,我先收拾一下再说可以吗……”
“已经去叫师傅了,你别岔开话题,你快去看看我的天花板,你要全额赔偿的!”
“嗯?”徐遥被阿姨拽着到了六楼,果然,在阿姨的客厅天花板上有一块面积很大的颜色很深的水迹,只怕是要把整个天花板的夹层拆掉重新粉刷,加上去霉去臭,也是一笔费用。
“如果真是我家导致的问题的话,我一定会全额赔偿的……”
“什么叫如果,这么明显你还想抵赖吗!”
“我不是要抵赖,但这个颜色那么深,肯定不是一天弄出来的。”
“那就证明你家漏水很久了你都没发现呗!难道我还会自己泼水上去污蔑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
“老公,你来说,省得说我女人之家没有见识!”
“我没有说过这种话!”
徐遥跟邻里之间的关系一向不好。秀丽花园里住的人早就不是他记忆中的那些说话客气有礼的叔叔阿姨了。他们都搬到了更高档的小区,秀丽花园已经成了以出租屋为主的小区。在这里居住的人多数都是精明的小市民,日常生活比较计较。在徐遥刚刚回国的那一两年,李秩几乎隔天就来敲他家门,他那时候年轻,说话没有底气,他仗着自己比他年纪大,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把一切都推给他去调停,现在报应来了,李秩不管这片区了,他也搞不定这些街坊了。
“吴叔吴婶,师傅来了。”
就在徐遥觉得脑袋要炸了的时候,李秩的声音却从身后传来了,他瞪大眼睛看着他,很是吃惊,“你怎么会在这里?”
“哦,我刚好路过……师傅,就是这片,还有楼上,楼上比较严重,不如你先看楼上吧?”李秩没空跟徐遥解释,他拉着吴婶道,“吴婶,我让师傅先把徐老师家看一下,看看是要先整他那里还是你这里,然后再让他报个价,孙叔这么多年的老师傅了,你不会觉得他报大数吧?”
“有人给钱我怕什么报大数嘛。”吴婶对李秩说话时明显和颜悦色多了,“李警官你说说,徐老师觉得他不该负担全部责任,你评评理!”
“哎,捉贼我在行,装修我可不懂,等孙叔看完了,他说谁负责就谁负责嘛!”
李秩说话很是干脆麻利,吴婶还来不及消化,就只能“哦哦嗯嗯”地答应了——哪怕是同样的话语,说话人的语气不同,也会造成不同的效果,现在,李秩已经是个开口就能让街坊信服的干练警察了。
“徐老师,我们一起到你家看看吧?”
李秩冷不丁地往徐遥抛来了问题,徐遥一愣,没来得及表达一贯的非暴力不合作态度,就点头“嗯”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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