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秩离开审讯室，神情有些阴沉。连轴转了三天的脑袋和身体被疲惫猛烈地袭击着，他一手撑在墙上，在走廊的椅子上坐下。
一罐还凝着水珠的冻咖啡递到李秩眼前，李秩抬头，看见耷拉一头栗红色头发的徐遥，他站在李秩身边低头看他，显得那双狗狗眼更无辜了。
“谢谢徐老师。”李秩接过咖啡，没有揭开，而是把那冰冷的金属罐子往脸上滚，“不好意思，让你白跑一趟。”
“全靠你坚持去找小区物业，我才能洗清嫌疑。”徐遥在他身边隔着一个身位处坐下，“回去睡吧，睡醒就把这件事忘了。不然你早晚会受不了的。”
“……徐老师，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他要杀死那些女人呢?”也许是因为死者是李秩熟悉的人，李秩的心里一直压着沉重的疑惑，他以为只要捉到凶手他就可以释怀，但是当他看着梁同辉的眼睛，他忽然发现，他还是找不到答案，“我以为他痛恨自己的阿姨，所以把仇恨转移到了受害者身上，但是我发现他其实最痛恨的是那些女性的丈夫。他觉得都是那些不长进的男人害得她们过不上好日子。那他为什么不是杀死那些男人，而是杀死女人呢? 我并不是说丈夫就该死，他应该杀死丈夫而不是妻子……哎，我都说乱了!”
“李秩，你只能尽量像凶手那样思考，永远不能把自己当做凶手去理解他们为什么这么做。”
李秩失笑，“怎么，是什么你凝视深渊，深渊也凝视你的古老谚语吗?徐老师你安慰人的套路有点老了啊。”
“我是想跟你说，研究凶手是怎么想的，这是犯罪心理学的研究者的工作，不是你这个一线警察的。”徐遥转过头去看着李秩，他扶了扶眼镜，“我想跟他说几句话。”
“这，好像不太……”
“你就当我是去取材的行不行?”徐遥忽然笑了笑，夹杂着一点小小的调侃，“不然我明天断更了哦?”
“哎，怎么连你也取笑我!”拿他是徐遥书迷的由头来开玩笑，是张蓝的话，李秩翻个白眼就过去了，但是来自作者本尊，这玩笑就有点大了，李秩顿时闹了个大红脸，他手足无措地挠着脖子，只想赶紧逃走，“我，我去协调一下，应该问题不大……我先去问问!”
看着李秩落荒而逃，徐遥那凝在嘴角的笑容渐渐冷却了下去，他的眼神也一起变得冷漠深沉。
“诶，徐老师?”
梁同辉看见徐遥进来的时候，颇有些意外，“听说你原来是个作家啊，难怪脾气那么难以揣测，街坊都在谈论你呢。”
徐遥没有理会他的话，单刀直入道，“李警官太单纯，真的相信你的话，没敢问出口，那就我来问吧。既然你那么痛恨那些无能的男人，那为什么你不去杀死那些连累了女死者的丈夫们，而是向相对弱势的女性下手呢?”
梁同辉一直平静安然的模样出现了一丝僵硬。
“你说你痛恨那些丈夫，因为他们跟你一样不争气，连累了妻子。可是，你身上却没有自残的痕迹，而你那严重的关节炎，我问过了，除了工作之外，还因为你经常长期洗衣服，就算大冬天也一样，而你阿姨喜欢吃鱼，就算明知道对关节炎不好，你也几乎天天都买鱼。”徐遥的话冷冰冰的，“我以为你给死者穿衣打扮，是为了给她们体面上路，但是我听张蓝说，你阿姨死的时候，是穿的她出嫁时的衣服。”
“一方面你痛恨你阿姨，她对你的语言暴力对你造成了极大的精神折磨，但另一方面，你又离不开她，不是因为不争气，是因为你爱她，超越了亲人的爱。”
“你不要胡说!”梁同辉第一时间就往四周张望，仿佛在害怕有什么人听到徐遥的话。
“你选择杀害那些妻子，是因为你痛恨她们，同时，你也嫉妒她们的丈夫，你杀害她们不是什么让她们摆脱苦日子，你只是为了满足自己扭曲的感情发泄，是彻头彻尾的自私懦弱。”徐遥弯下腰来，用极低的声音道，“你大可以试试用精神病的理由打官司，要是有哪家医院能让你鉴定成精神病，我就到精神病院里当你的私家看护!”
“你，你不要胡说!我没有!我是为了让她们过上好日子，我没有错!我是为她们好!”梁同辉猛站起来扑向徐遥，徐遥早就预料到了，他大步退后，扭头走出了审讯室。
审讯室里依旧传来梁同辉不知道在向谁争辩一样的嘶吼声，李秩跑了过来，“怎么了?!”
“没什么，我说我有认识的精神科医生，可以给他鉴定，但他好像很讨厌别人说他有恋母情结，马上就发脾气了。”徐遥轻描淡写地带过了，“你这么困，不能疲劳驾驶的，我自己回去吧。”
“嗯，徐老师路上小心。”李秩也有一大堆报告要写，便点头答允。
徐遥离开刑警大队，独自走在路上，六七点的下班时间，街上人来人来，各种餐馆里飘出诱人的饭菜香味，引得人饥肠辘辘。
徐遥在一个餐馆里打包了一个番茄炒蛋饭，便往家里走去，他一边走一边打电话，他在国内的联系人名单很短，很容易就找到了想找的人。
“喂，森哥吗，我是徐遥……是的，我回来了，回来有一段日子了，嗯……以后我再去看你，我有个事情想拜托你，是关于给嫌疑人做精神鉴定的……”
番茄炒蛋的香味窜进鼻子里，热气升腾，让眼镜片上蒙了一层水汽。徐遥脱下眼镜擦了擦，若无其事地把饭塞进嘴里。
他的工作台上，键盘隔壁，放着一个一元硬币，映照着电脑屏幕上的小说文档，银光铮亮，烨烨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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