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世上有些事情是不能往深处想的，因为越深想越可怕，比如小满的伤。
小满的左小腿骨被塌下来的砖石砸成了几断，好在断得还算齐整，所以逃过了截肢。
但情况并不能乐观，医生委婉的告诉张琉，康复以后，多半要有一点瘸。张琉只能安慰自己，命保住了就好，命保住了，一切就都还有希望。
带着这点希望，他又立刻离开医院往城外赶。
城外的情形比他想象的好一些，那个混成团并没有全盘的叛变，很快就被镇压了下来。
冯世安问道：“司令，那些造反的是今夜紧接着就审讯，还是留到明天再说？”
张琉沉着脸，半晌不言语。及至冯世安等得心里要犯嘀咕了，他才开口说道：“不用审了，就地都埋了吧，不要浪费子弹。”
北平城外的张琉趁夜大开杀戒之时，城内协和医院内的金子萱迷迷糊糊醒了过来。
她是疼醒的。
腹部的疼痛越来越清晰，让她几乎忍无可忍。提起一口气，她大声喊道：“来人啊！”
金子萱这一嗓子用尽了她的力气，但实则听上去像猫叫；好在病房里守夜的丫鬟并没有睡，立刻就跑去按了电铃叫医生。
被推进产房时，她的两腿之间已经是鲜血淋漓。
金子萱的生产并不顺利——她怀孕期间孕吐严重，成日吃不下什么，并不是个强壮的产妇；加上她天生瘦弱，骨盆狭窄，又是早产，眼看着就要一尸两命。
好在医生经验丰富，立刻对她实施了剖腹产。
守在产房外的几个小副官一听那洋医生要把太太的肚皮豁开，吓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他们纵然没有娶妻，但都是有姐姐有老娘的，从没听说哪个女人生孩子，是要开膛破肚的。
张琉收到消息赶来的时候还算镇定，他相信西医，也知道剖腹产是符合科学的。
手术室门外的小灯亮了许久，终于灭了，护士推出了一张小床。
张琉快步跑上前去，看到了病床上的金子萱，在麻醉药的作用下她还昏迷着。金子萱还活着，可从她腹中取出来的婴儿，却是已经死了。
医生用白瓷盆端出了个血淋淋的小东西，小东西有头有四肢，只是很瘦很小，像个红皮耗子。
医生很惋惜的告诉张琉：“是个儿子。”
张琉叹了口气，那孩子已经长得要什么有什么，如果能再过几个月平安出生的话，一定会是个挺好的小男孩。
麻药的劲过了之后，金子萱的哭声就声嘶力竭的响彻了医院回廊。
她要和张琉拼命。
那不是她一个人的孩子，那也是他的孩子啊！
他为了救陈小满，可以拉出去送命的架势；也可以一脚踹开自己的妻儿。
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时不时就要弯下腰去大口的喘气，喘着喘着，就又喘成了无声的抽泣。果然是嫁错了，她想，原来一切就和她想的一样，没有谬误，没有侥幸，他果然是可怕的。
从爸爸死的那一刻她就该意识到的，他不是她的良人；他是个蛰伏着的恶魔，一旦苏醒，便会给她带来末日。可她一错再错，妄想用一个他根本就不爱的孩子来拉回他的心；是她自作自受，是她间接害死了她的孩子。
张琉一直坐在床边，由着她哭号撕咬，由着她又踢又打；他只是一言不发。
后来金子萱实在打累了，也实在没有眼泪了，他才开了口：“子萱，这次是我对不起你。你还年轻，好好养身体，以后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金子萱冷笑了一声：“你以为我真的傻？不会有了，你那么讨厌我，怎么会和我有孩子？你不用来和我假惺惺，恐怕心里是恨死我了吧？听说陈小满断了一条腿，你是不是要怨我们娘俩拖住了你的时间？让你没及时冲进去救那个小□□？”
张琉也冷下了脸，极不自然的扯了扯嘴角：“子萱，不要这样。你累了，该休息了，有话我们可以明天好好谈。”
“她陈小满的命是命，我们娘俩的命就不是命吗！陈小满那个□□断一条腿，要用我儿子的命来偿？张琉，你还是不是人？我早该看出来的…你害死了爸爸，又害死了我儿子，你不得好死！”
“我可以不得好死，但我从来没害死过你那个爹，更没有害过我们的孩子！”她抬起头，就见他正恶狠狠的瞪着自己，是个忍无可忍目露凶光的模样。“你以为孩子没了我心里好受？那也是我的骨肉！你那时如果不死拦着我，我不会…还有，我可以明告诉你，没出生的孩子，和在这世上过了十多年的大活人，在我这里没有可比性！”
说完他抬腿离开了这间病房。
只留金子萱一个人坐在床上，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的回过了神，热血一阵阵的轰上了头脸，脑子里一片片混沌。
该离婚吗？
不，不能离。
她爱过张琉，死心塌地的爱过。即使现在她恨透了他，她也不愿意就这么把他放出去！
还有那个陈小满，他们是奸夫□□，他们合伙害死了她的父亲，她的儿子；他们害她家破人亡，害了她金三小姐的一辈子。
陈小满不是喜欢她的丈夫吗？好，她偏不离婚，偏不让给她。
张琉不是一心想着陈小满吗？好，她偏要让她死，还要死在他面前，让他尝尝有多痛。
一个一个来，一个也不放过，她不会让他们这对杀人凶手中的任何一个好过。
她对着面前的空气轻声说道：“儿子，你别怕，妈妈一定想办法，让他们都早早地下去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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