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绮罗不在的日子里，肖正国的生活里除了和余小晚的约会再没有什么波澜。
近来工作上一帆风顺——这固然是好的，可越是不忙，越是没有危机，肖正国越觉得早早下班到家是种煎熬。
如果她在，就可以每天下午在厨房忙忙碌碌做三道菜烧一道汤；可以在饭桌上和她一问一答的讲话，像个孩子似的向她汇报今天做了什么；饭后也可以各占一张沙发，一面看杂志一面偷偷抬眼看对面的的她炮制小纸人。是什么时候开始习惯有她的生活了呢？她出现不过数月，怎么她离开了就难以习惯从前二十多年一个人的生活了呢？
这天下午肖正国穿过了闹市往家的方向走去。不过天公不作美下起了小雨，天气这样差，闹市也闹不起来了。店铺虽然照常营业，百货公司的彩灯也在细雨夹风中闪闪烁烁，不过路上的行人稀疏，只有几个卖水果的小贩在路边守着几筐瓜果。
“小叔叔，买束花吧。”是个小女孩，她抱着一只桶，里边装着小半桶红玫瑰。为了保持花朵的娇艳，桶里有些水——不过眼下没什么用处，那些玫瑰被小雨打得多少有些垂头丧气。
“小叔叔，买几枝花吧，您太太看了会喜欢的。”肖正国本想说他没有太太，可看这小女孩不过八九岁的光景，穿着也破破烂烂很不合身，明显是套了件大人的外衣；有些于心不忍。
他给了小女孩两块钱：“这花我都买了，你快些回家吧。”
“谢谢小叔叔！一块就足够了！”小女孩快活的应着同时手上动作麻利的拿了张牛皮纸把那些玫瑰包在一起。
“你拿着吧。”肖正国又把手上的伞给了小女孩。
卖花女孩千恩万谢的走了，肖正国抱着不甚新鲜的玫瑰加快了步伐。
开门的时候他察觉了异常，屋里有种很香的味道，好像寺庙里的焚香；一时间闻到竟让他有些恍惚。
“回来了？你怎么不打伞？”是那个阔别三月余又响起的声音。
岳绮罗从厨房出来，手上还占着些面粉，身上穿的红裙子外系着肖正国常年戴的花围裙。
“你去哪了？天冷了，你怎么穿的这样单薄；走的时候怎么不说要去那么久，我以为…”
“以为什么？”
肖正国看着她还是决定把后半句话咽进了肚子里。
“以为我不回来了？这花是给你的小医生买的？”她接过了肖正国那捧水淋淋的玫瑰。
“不是…”
岳绮罗眯着眼睛看他：“你撒谎。你一个大男人买花干什么，我不在的时候你没少见她吧？”
“我没有。这花是路上遇见一个女孩在卖，她说叫我买给太太；天气不好，我看她实在可怜就买回来了…”肖正国有些着急的解释着花的来历，岳绮罗看他一副局促不安的模样却笑了。
“好，那既然撞上了我，这花就送给我吧。”
肖正国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不自觉的红了脸：“不知道你回来，家里没什么菜，我出去买…”她不在的时候肖正国一个人吃饭多半是对付，下碗面条丢几根菜叶进去就算一顿晚餐了。
岳绮罗一把拽住他：“不必，我包了饺子，白菜猪肉的；你换身衣服准备吃饭吧。”
坐在餐桌前看着冒着热气的饺子肖正国还是有些讶异，没想到她竟然还会做饭，而且这饺子包的很漂亮；一个个挺着肚子像金元宝似的。
“怎么不吃？我没下毒。”
肖正国摇摇头：“不是…只是看你包的饺子形状很好看。”
“其实以前我包的很不好，第一次煮给你吃的时候几乎都破了皮。”
肖正国咬了一口，味道竟然很不错；不光水饺本身皮薄馅大，饺子馅也咸度适中味道鲜美。
“好吃吗？后来离开文县，在北平我学了好久包饺子，说起来那时候倒是为难了无心；他不知道吃了多少半生不熟的饺子，我才擀得出那么薄的饺子皮，调得出这样的饺子馅。”
屋里环绕着的香气似乎更浓郁了，肖正国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痛，混沌里又想起来似乎“无心”这个名字他是认识的……
岳绮罗见肖正国倒在桌子上像是睡着了似的，暗想这顿饺子算是白包了。叹了口气又点燃了一张白琉璃画的符，燃尽的香灰倒进了茶几上的一盏熏香。
“睡吧，睡醒了你就想起来了…”
………
三天，像过了三年。
肖正国这一觉睡了整整三天。
岳绮罗几乎怀疑他要在梦里死去的时候，他才醒过来。
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他还是他，只是看到了很多人，很多事。
他叫张显宗。他躺在床上，瘦的面孔凹陷，皮肤白的发青。岳绮罗在床边看着他。
他很想摸摸她的脸颊，却发现自己已经连抬抬胳膊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好翘起嘴角笑笑。
他叫陈山。他看到子弹射穿自己的胸膛，自己并不知道开枪的人是谁，隐约听见那些人撤离时说着“肖正国”“军统”之类的字眼，他明白自己原来是做了替死鬼！苦笑着看她奔过来，想起来才答应娶那个小姑娘做媳妇的，看来，这辈子是没机会啦。下次，下次我一定娶你。
忽然一哆嗦，眼角滑下一滴泪来。
他叫肖正国。他结婚了，新娘是绮罗…不对，不是，不是那个小姑娘…这个姑娘叫余小晚，重庆人，是个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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