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缩在被窝里，颇有些无聊地揪着枕头的一角，听着隔壁浴室里传来的水流声，浮想联翩。
不，并不是想一些糟糕的内容，只是在反思，自己为什么会一下子鬼迷心窍，拉着对方的衣角央求他留下来过夜了罢了。
我和罗马尼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在一次迦勒底各科室科长例会的会议上。那时候我才刚刚打卡就任一个礼拜，早上才刚刚拿到定做好的制服，下午就被所长拖去开会。在一群板着脸的中年人里，罗马尼那个小白脸就显得十分瞩目。
特别是，我还发现，他竟然敢在所长站在前面讲话的时候，偷偷地吃自己带来的曲奇饼干。
真是大胆啊，那个时候的我看到这一幕，心中不知怎地就有些愤慨。
年纪轻轻就坐上了科长级的职位，还敢公然在会议的公共场合投食，怕不是身后有什么动不得的靠山在帮他撑腰吧？你看，所长都瞪他了，他还当做没看见的样子，一个劲“咔嚓咔嚓”地吃饼干。
那个时候的我，完全没有意识到，作为一个刚刚成年且一来到迦勒底就被扣了个资料保管科科长头衔的人，我的处境和立场，其实并不这个敢在会议上公然偷吃零食的小白脸好上多少，不，甚至说，更糟。
罗马尼——当然，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当时所长在上面不停地讲了半小时。罗马尼就在下面悉悉索索地啃了半小时的饼干，我都不知道他的口袋到底有多深，怎么能装进那么多的饼干。
许是刚刚逃离了本家的牢笼、重新接触到了外面的世界，且又与熟人相遇了，刚到迦勒底的一阵子，我似乎一直都处于一种隐晦的兴奋状态中。和所长的重逢似乎打开了我当初在时钟塔时候的性格模式……不，也不完全是那样，只是出于某些难以言喻的感情，我开始尝试变得温柔而强势——仅限于所有涉及到所长的事上。
所以，在这次看到了那个小白脸竟然敢当众挑战所长的威严的时候，我第一个反应不是如同以往一样感叹一句有趣，然后保持沉默，而是在会议结束后，堵住了对方想要离去的路，礼貌地质问对方，为何会选择在开会这种严肃的场合，偷偷地吃零食。
“抱歉，因为我工作太忙，中午没时间吃饭……实在饿得受不了了，才会迫不得已在开会的时候偷吃的，真的很很对不起！”
出乎我意料的，那时的罗马尼并没有对于我无故的指责会以什么激烈的反驳，反而是一脸乖顺地向我认了错，同时拦下想要离开的所长，复述了一遍他刚刚对我解释的言辞。
“没事，我刚刚瞪你一眼就是让你声音轻点，知道你没吃饭。”
所长轻描淡写地将这事揭过，然后看向我，不满道：“相叶，感情我刚刚在上面站了那么久，你就一直盯着罗马尼看了，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的讲话？”
“不、我没有……我有听你讲话的！”
我连忙否认，却还是得到了对方毫不留情的一顿批评。
所长骂完我就急急忙忙地回办公室了，徒留我和不知为何没有离开的罗马尼单独待在了那间会议室里。
“其实玛丽她也没生气，你千万别丧气啊，她只是……嗯，听说你们之前是同学吧？”
我哀怨地瞥了他一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当做回应。
“她也就敢放任自己在熟人面前发发脾气，毕竟……玛丽她的压力也是很大啊。”
橘粉色长发的青年把手伸进自己的口袋里掏了掏，拿出一块塑封包装的曲奇递给我。
不顾我略带诧异的神情，他一脸轻松的笑着，道：“我当初就注意到了，你在开会的时候一直盯着我看。我还以为你也想吃曲奇呢，所以就给你留了一块。”
“你应该就是新来的那个资料保管科的科长吧？据说才十八岁？嗯，看上去也很年轻的样子，好厉害啊，年龄那么小就可以当上科长。”
“那个，我还没向你自我介绍吧？我叫罗马尼·阿基曼，是迦勒底医疗部的负责人。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喜欢叫我罗曼医生，如果不介意的话，你也这么叫我吧。”
那时的我，在面对罗马尼不计前嫌的温柔和示好的时候，心中所持有的感情除了无措，便只剩下了深深的羞愧。
虽然他在会议上偷吃的确有错，但是被我这个后辈不分青红皂白地指责了一通后，却还愿意递来橄榄枝……这个人的脾气真是好的不像话。
如果我待你不善，那你也理应对我回以同等的恶意，而不是妄想轻易地用一块曲奇就将这份本来会变成孽缘的关系，强行扭转为一段友谊。
于是，我这么语气冰冷地拒绝了对方的好意。
“不用，我对你的曲奇没兴趣。”
“啊，是这样么……”
似乎是察觉到了我话语间的疏离，罗马尼的神色一下子暗淡了下去。他失落的样子特别独特，不仅是眉头会轻轻地皱起来，连他头顶的那根呆毛都会像是有感情一般垂落下去。
我盯着他看了几秒后，突然感觉有些不忍，便又硬生生地在后面加了一句：“这个牌子的饼干不好吃，我推荐的XXX系列的抹茶口味。”
“哦哦哦！你也这么觉得吗！”
对方脑袋上的呆毛瞬间竖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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