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鹤龄眉头挑了挑,暗自里,对周经的印象又刷新了一分。
张鹤龄拱了拱手:“张某年轻,一时急躁,说话过了,还请周尚书恕罪!”
“恕甚么罪,你说的没错!”
周经轻叹一声,摆了摆手道:“是老夫得陇望蜀,有些拿捏不住分寸。且也是人老了,变的市侩油滑,且顾忌重重起来。是老夫要多谢寿宁伯,此番倒是点醒老夫!”
“唉!”
说话间,周经又是一叹,道:“老夫由吏部右侍郎迁转户部尚书,也可谓位高权重了。履任户部之后,老夫初时忐忑,但细心了解了一番户部事务之后,却也有了几分信心。
怎么说呢,当官好坏与否,没有所谓一定的标准,无非便是现任比前任,若你做的事,比前任好些。那你便是能臣、干吏。
老夫以为了解了,也对如何处置户部事务有了些计议,可终究眼高手低,很多事,并不是看起来那般简单……”
张鹤龄望着周经感慨的模样,淡淡笑道:“你的前任叶尚书做的不差啊,虽最后去职时,不算太圆满,但朝堂以及民间的名声可不差,周尚书,若想比过前任,可非易事呢!”
“是啊,非是易事呢。且那些所谓的好事,好官,已是被人认可之下,你稍一动作……”
言及此,周经顿了顿,笑着摇头道:“盐税的改制,大明朝国库帑币收入一年增了三成,岁入百余万两白银。各地的税赋皆能如数上缴,且比之成化年间,各地府库歉收更是有了极大改善……好大一桩功绩啊……”
张鹤龄淡淡道:“难道不是功绩吗?要知道,成化年间,户部每岁盐课及商课,岁入钱银,可只寥寥几十万两。如今抛开商税,每岁便已有一百余万,且极为稳定……”
“行了,张长孺,你何必如此敷衍老夫!”
周经嗔怪道:“你如此精明之人,且眼光、格局之大,远甚于老夫,会看不明白?盐课改制,开中法废止换来了那百十万两银子,可每岁要多增的支度银两,多了何止百万。
再者,各地的税赋征缴完备,足额足份,为前人所不能,真可谓功勋卓着,可这所谓功绩……”
言及此,周经顿了顿,嘴角轻撇,颇有几分讽刺。
“寿宁伯,你可知道,户部在那几年于地方征缴税赋时,所增耗羡几何?坚持了两朝几十年的地方与中央的支度转运规额,又变动多少?
三成,足足三成有余,中央压地方,地方再压百姓,耗羡、转运,已压的人快活不下去了。这还是年头不算太差的情况。若有个大灾小情的,转眼便可能变成百姓的顷天之祸。
便如此次雪灾,这还是京城近郊,因为一场雪灾,灾民便以万计的涌入京中。因为他们家中连正常活命都只勉强,又哪会有度过灾情的储备,便是连官府库藏都难以维度……”
周经越说情绪越高,那略有些激动的面庞,让人看着,不免会有几分感染。
可张鹤龄只是看着,丝毫也未被周经的情绪感染。
或者说,早在几万灾民到来之时,他有所了解之后,早已被感染过了。
正因为了解了部分内情之后,他才会极力的去想有所改变。
大明朝的税赋,以丝帛绸缎、粮米稻谷等实物为主,辅以部分钱银,且钱银的比例不大。
但朝廷做事要用钱,发俸禄,发兵饷,皆要钱,故而,往朝时,每每在用钱上都显得颇为拮据。
甚至有好几段时期,官员、吏工的俸禄,都被强行安排了实物,且是按市价来抵数。
可以说,税赋银钱的缺少,已给朝廷的发展带来了极大的掣肘和影响。
故而,当叶琪在位户部,改革了几个税赋规则,因而带来了税赋银钱增加,解了中央朝廷银钱缺失之急时,叶琪才收获了极大的名望,甚至得到了皇帝的嘉许。
可叶琪所谓的改革,也只是解了中央,且解的大家心照不宣。
朝廷里,或许很多人都不知道其中内情,即便是知道的人,也很多装着不知道。甚至张鹤龄猜想,皇帝姐夫,或许也是这其中一人。
开中法,耗羡,利弊真的那么难以分清吗?
还不是因为缺粮缺钱,而改输边为收银,增加耗羡增加府库收入,来的最快,也最明显。
甚至可笑的是,上行下效,中央既然压了地方,那地方为何不能再下压一级?
且地方官员反倒更有积极性,可谓充分发挥了主观能动性,最后,苦的还是百姓。
而对朝廷而言,官税比例并未上调,只是小小的换了一个方式,但大明的府库明面收入却一年比一年多,更是好事不是?
故而,执掌户部,并在改革中起绝对主导地位的叶淇当为“首功”。
至于百姓,离的太远了!
“张长孺,你可是不信?以为老夫在乱言?”
张鹤龄的思绪在暗自飘飞,面色却是不动,说着话的周经,此时看了一眼后,颇有些愤色。
“你若是不信,可派人到地方查访……”
“张某不知,也谈不上信与不信,终归我只是个外戚小官,此等大事,也轮不到我来置喙!”
张鹤龄笑着摇了摇头。
“怎会与你无关,你难道不是大明亲爵,不是朝廷大臣。还有,陛下信重于你,你更是在税赋、赈济,钱粮等物事上屡有出手,又怎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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