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大厦旁边有一个书报亭，很多散户等工作人员开门时会买一份报纸，既可以看新闻，又可以垫在屁股底下。用报纸垫一下再坐在空地、台阶上，好很多。
赵强也是如此。
昨天他在散户大厅站着睡得像死人，还是老曲打电话喊他老婆小舅子过来才把他弄回去。酣睡十多个小时，他精神抖擞，拎两个大肉包子下公交车时，先去书报亭买一份报纸。
摊主道：“《证券报》出号外，要不要来一份？”
选在帝都证券旁边摆摊，不就图散户多嘛。以前《证券报》周六刊出，散户们没来，今天号外卖得可好了，几乎人手一份。
“有号外？那来一份，再加一份《帝都日报》。”
摊主麻利地把两份报纸递给他。
空地上人不少，三五成群议论着什么，如果是以前，赵强一定过去打个招呼，和他们聊一聊，现在不想看股友们兴灾乐祸冷嘲热讽的嘴脸，径直走向台阶。
走没几步，身后便来一声嚎哭，悲惨程度有如嚷丧，说的话又很奇特：“TMD，老子要刹他全家。”
赵强转身一看，老钟一把年龄的人哭得像个孩子，边哭边嚷嚷要刹人，周围的人或是怜悯或是同情，还有人低声安慰。
赵强忍不住问：“老钟，你们，这是？”
同情老钟的股友纷纷道：“光头强来了。”
老钟嚷哭着三两步抢到赵强面前，把手里的报纸往他胸口一拍，道：“看看！”
《证券报》的号外。
赵强莫名其妙，道：“我买了。”
老钟吼：“让你看你就看，费什么话。”
赵强接过号外一看，黑体加粗的大字标题《奕安科技股价操纵案》九个大字映入眼帘。他脸色骤变，扔掉这一份，拿起自己买的新号外一看，一模一样的字体，一模一样的标题。
每个字他都认识，放在一起怎么就看不懂呢？赵强问：“什么意思？”
老钟嚎哭道：“什么两市第一只百元股，第一只两百元股，假的！大股东兼董事长，姓杨那个王八蛋一手操纵的。老子要刹了他。”
赵强翻开号外一目十行看完，报纸和包子一起掉在地上而不自知。
老钟喊：“光头强，我们去刹了他。”
“刹人？”赵强茫然道：“我不敢。”
“老钟，喊什么呢。”老曲喝止老钟，扶住赵强，道：“你没事吧？”
赵强双目空洞没有焦距，好在还能分辨出老曲的声音，道：“你听说了？”
老曲骑单车等红绿灯时听路人谈论，苦于没有手机，不能呼赵强，只好急匆匆赶来。他道：“先坐下再说。”
赵强整个人僵硬而冰冷，脸色更十分吓人，老曲担心他晕过去。
“什么赚几十万，还不是纸上富贵。”
“真以为自己是富豪，天天人五人六的，这下好了，现形了吧。”
“呵。三万元入市，两三个月赚几十万。还真以为蛤蟆满大街跳呢，原来是做梦啊。梦醒了，啥都没了，连本钱都拿不回来。”
“天天说自己身家几十万，瞧不起这个瞧不起那个，苍天有眼呀，让他打回原形，一毛钱也不给他，看他抖什么抖。”
“不就下岗工人吗，真以为自己多能，多会炒股，还教人炒股。我呸！”
周围的人说什么都有，老曲大怒，厉声道：“闭嘴！”
有人道：“老曲，现在的光头强不是以前的光头强了，你护他做什么？”
“就是。他得瑟的时候没少对你甩脸色，你还理他做什么呀？”
“老曲，光头强霉气，别碰他。”
赵强双眼发直，出气多入气少，情况危急，老曲急得不行，偏偏股友们不仅不帮一把，还没一句好话。他把赵强放好，直起身怒视股友们：“平时一块儿看行情，怎么这么刻薄？”
被他这么一瞪，都闭嘴了，有人还低下头。
其实不是他们没有同情心，而是嫉妒使然，赵强说帐户资金二十万元传着传着变了味，变成几十万元。
二千年，百万富翁已是普通人仰望不到的存在，几十万身家算半个富豪了吧？天天一块儿看行情，凭什么你成为富豪，老子还得苦巴巴为省几块钱抽最次的烟？
现在好了，你不是富豪了，不仅不是富豪，甚至连老子都不如。老子没买奕安科技，股本还在，这波行情还赚不少。
老子比你有钱，老子心理平衡了。
这才是股友们没有说出口的心里话，也是他们怜悯同情老钟，却对赵强言语刻薄的原因。
这些人没一个肯搭把手，老曲正急于找不到人去公用电话亭打一二零，又不放心赵强一人在这儿，老郑青白着脸来了。
“奕安科技的事，光头强知道了？”一看赵强三魂五魄不全的样子，老郑哪还不明白？
老曲道：“你看着他点，我去打电话。”
没到九点，散户大厅没开门，只能就近找一个公用电话亭。
你忘记我也是奕安科技的受害者了吧？老郑想说什么，一看赵强的样子，心一软，叹了口气，道：“好。”
老钟过来摸赵强的鼻孔，确定他还有气，问老郑：“我去鹏城找姓杨的，你去不去？”
老郑骂：“发什么神经！人家在那儿等你去找？没看报纸说了嘛，证券会的去查，事情才爆出来。”
“……你说，我好好在家呆着不行，非要凑热闹买什么股票？”老钟一屁股坐在地，伸手抹泪，道：“后悔死了。两万元就这么没了。”
老郑本来心疼得要死，又担心老婆一哭二闹三上吊，现在看赵强半死不活，老钟哭成这样，突然觉得自己还好。买两百股奕安科技满打满算花六千四百元，最高时帐户资金四万七千元，净赚四万零六百元。四万元没了当然心疼，但比起赵强和老钟，他损失最少。
毕竟股本最少嘛。
嗯，这么一想，好象也不那么悲愤伤心了。
老郑做完自己的心理建议，开始安慰老郑：“不是说证券会去查了吗？说不定会给我们一个说法呢。要相信政、府。”
老钟只是哭。
老郑道：“看开盘怎么样吧。”
旁边有人嘀咕：“都这样了，还用说吗，肯定跌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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