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曹参之死
谷家人最后的归宿，莫过于到谷小蛮这一代时，谷小蛮的后人得了吕氏门第的好处，嫁一户好人家，然后经过谷家正统化的成纪在谷父之后又回到朝廷手中，成为朝廷最得力最忠心的一方土地。
从这一点上说，朝廷并不吃亏。而其中收拢人心的功效，更是没法用言语来形容。
这期间，陈平去看望过曹参几次，像是往常那样给他汇报朝中的一应事宜。曹参还是像以前那样听着。
不过让陈平难过的是，曹参再没像以前那样给予意见，更别说建议了。
陈平甚至还开曹参的玩笑说，如果不是跟他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他甚至都要怀疑曹参是不是不再关心大汉和曾经的同僚了。
曹参像摸着小孩的手似地抚摸着陈平的手，对他说道，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脾气禀性，顺带做事的风格，强加或者生搬硬套是不行的，别人的终究是别人的。
只有自己接受了理解了变成自己的，才能行得通。
就像是萧何的那一套我学不来，我和萧何的这些，也同样不适用于你。所以我觉得你应该摸索与你的理念相符合的那一套。”
这个不消曹参说，陈平心里也有数。陈平的眼睛落到了曹参的手上，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只见曹参的手上偶有几处皮肤像是在地上被磨损似的溃烂，有的地方甚至略微都能看到白色的脓皮了。
有些可怖，也有些让人看了想干呕，陈平一不小心露出了心里的想法之后，又以极快的速度想要弥补过来，可是这一切却被曹参尽收眼底。
他有些无力地缩回手笑着说道，“有些是三月前的，有的是两月前的，最新的一处是半月前的。
先前溃烂的有好了的，但不知怎的，这几处总也不见好。
我自己是闻不着的，可是我夫人说他和孩子们远远地就能闻见一股子腥味，可翻胃了。你大概也闻着了吧？”
陈平没有否认，不过他觉得这还没有到反胃的那种程度，以前他跟前刘邦的时候，每一场大仗打下来，总有人会受伤。
那种血腥味，可比曹参手上的更腥更让人难受。即使是那样，陈平也是习惯了的。
陈平不想跟曹参把话题往这上边扯，他知道，病痛是可以瓦解一个钢铁汉子的意志力的，更何况是久病的曹参，他的内心又怎能不敏感呢？
陈平打趣道，“该当！谁叫你那么可劲地喝酒。那么好的酒，居然让你像喝白开水一样地喝掉了，你那叫啥？叫‘牛饮’！不，叫灌。
你不得病我得病啊？我又不喝酒。”
曹参听得直笑，“敝人嘴拙，只能用酒水跟人打交道。有什么办法呢？”
陈平笑道，“什么嘴拙，是逃兵吧？你是知道得太多，想要给子孙留条后路才这样的。别当我不知道。
我已经问过了，给你诊病的侍医说，你好像一直没有吃药。不然病情不会恶化得这么快，还能活好多年呢。
我说你啊，想太多了。”
曹参叹了口气，责备陈平道，“我说你，知道就行了，看穿不说穿是一种被称为‘宽恕’的美德，你不懂吗？
想当初，我们跟着先帝，九死一生的，不就是奔个荣华富贵吗？现在封侯拜相的，朝廷给我们的太多了，多得让人都有点害怕。
你可知道相国之位的权柄有多重吗？
一开始我也不知道，直到萧何病重后我代行相国之权时，才把自己吓了一大跳。如此大权，哪个皇帝敢真正地放心？
我也想了，算了，不能让我夫人和孩子们跟着我再遭一茬罪，还不如退一步，谨守本分，活着最好，能为后人保得住平阳侯这个爵位就是天大的幸事了！
你小子也该想想以后该怎么办才好。
不过也不用我为你操心，萧何说你是小沟里的泥鳅，滑溜得很，是个会比很多人都活得好的命。”
陈平笑了笑，没有吭声。
曹参羡慕地对陈平说道，“当初高祖大行前，专门嘱托让我一个人接任萧何，让你和王陵两个人接任我的职位。
不瞒你说，那时我还得意了好长时间。可是到后来我才发现，有一个人替自己分权挺好的，事情分担了一半，风险也分担了一半。
不然你以为那次王陵被廷尉育当众怒怼的事你逃得了？以你那太过专心地盯着事的性子，不在那件事上，也会在别的事上犯错误。
现在我才想起来，我忘了叮嘱你一件事了。我且问上你一问，‘相国是干什么的？’”
陈平没有料到曹参会来这么一手，一时间竟也有些语噎。
曹参自问自答道，
“相国是替天子分忧，理四时，统摄百官，华育万民的。
相国统摄百官，不是说相国就一定要把百官做的事都做完了，越俎代庖最严重的后果莫过于让底下人无所适从。
萧何当年叮嘱过我，要处理好与同袍间的关系，让朝廷高效运转起来的同时，也得弄清楚他们的本职是什么，该以怎样的标准去衡量他们的政绩升迁。
记住，相国之位是高位，有很多双眼睛盯着你，生怕找不出丁点的错漏之处。
其实很多时候，陛下没有施压，这本身就是最大的压力。”
探病时，曹参还不忘在陈平面前说教，而且说的还是陈平都知道的东西。陈平有些烦闷，他趁曹参不备，摸着他的鼻子调侃道，
“叔孙通说你的鼻子鼻梁处很低，可是鼻头处却高耸有肉，就这一个鼻子，就很有几分宫廷所饲犬类的味道。
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依我看啊，你的柔术，可比皇宫中小犬的高段多了。我能学到二三成就顶天了！”
曹参看陈平不正经，就闭了嘴，合上眼，在陈平的眼前沉沉地睡过去了。
曹参的自理能力比萧何强在多。他跟陈平讲话时，就一直把被子裹成了一个卷，紧紧地把他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
陈平那次从萧何家离开时，还替萧何掖过被子，可是曹参，却不用陈平为他做任何事。
不多时，曹家传来了曹参病逝的消息。
陈平记得，时间是秋八月己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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