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秦天正趴在白夜的病房窗外，动作不太雅观，双臂和双腿分开，紧紧贴着墙面，远远看去跟只大壁虎一般，让人忍不住想笑。
事实上，秦天在心里想象了一下自己的情况，已经忍不住笑了很多次，他决定将这个形象当成自己的黑历史封存，否则绝对会影响自己最强守护者的形象。
然而现在，秦天仍是保持一模一样的姿势，心里却丝毫没有想笑的欲望。听着白夜一句一句的话，他似乎能感受到这个外冷内热的女孩子内心的痛苦，能够感受到她被背叛的痛心。白夜的话很平静，她是躺在病床上，枕在枕头上说这些话的，她的声音甚至还有些微微的鼻音，显得柔和而娇憨，但秦天似乎能透过这些平静的话，直直看到她鲜血淋漓的心，最伤人的是软刀子，而白夜心脏上这把刀，是自己最亲近和信任的手下刺上去的。
刀斩断了她们之间的情分，也给白夜留下一道难以磨灭的伤痕。或许在很久之后的某天，这道伤痕会变成一道疤，深深烙印在白夜的心上，在她偶尔想起来，提起来，摸过去的时候，还会隐隐作痛。
秦天静静听着，他觉得心里也是钝钝的疼，是在心疼白夜，这个坚强、独立、对认可的手下掏心掏肺、却被亲近的人捅了一刀的女孩。秦天很想马上冲进病房，将白夜抱在怀中好好安慰她一番，告诉她：没关系，还有他在。
秦天的十指紧紧扣着墙壁上的瓷砖，手指在坚硬的瓷砖上陷进去一寸有余，但他自己却丝毫不觉，仿佛没有意识到一样。
“头儿……”房间内，宿海终于开口了，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也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愧疚，或许两者都有，“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玄音在追捕我的时候，他的眼神很奇怪，总是流露出不易察觉的怜悯，现在想来，或许是为我这个连下属的心思都看不明白的头儿悲哀吧。”白夜已经睁开眼，缓缓道，“后来在战斗过程中，他胸前的项链无意中露了出来……”
白夜的目光落在宿海的胸前，“定制版的海神之泪，一石双生，牵连不断，跟你带的，是情侣对款呢。”
宿海摸了摸胸前，她确实带了一枚海神之泪的项链，以前不是没被白夜看到过，但当时的头儿也只是飒然一笑，“我们的小宿海也是春心萌动了，就是不知道哪家的小伙子有如此运气，能摘得这朵娇玫瑰。”
宿海还记得当时自己的反应，满脸通红地跟白夜闹腾……现在想来跟做梦一样。
“我终究是有些迟钝的，这点疯子和宴几应该早就发现了，却不知道该怎么跟我说。”白夜看了一眼宿海，继续道，“或许是怕我伤心，心里却也是想给你个机会，你们彼此之间相处的时间，比我要多得多，情谊或许更深厚一些。”
见白夜拆穿了自己，却没有动手的意图，反而是跟她闲话家常般娓娓而谈，宿海心中的戒备和恐惧更甚。她对白夜的恐惧早已根深蒂固，随着时间的增长，非但不会淡化褪去，反而一天天的加深，如跗骨之蛆，要去除只能剜骨。
宿海看着一脸平静的白夜，内心有些恍惚，自己是什么时候对头儿产生这种恐惧的呢？这种恐惧又是什么时候扎根在自己的血液之中，啃食着自己的血肉，撕咬着自己的心脏，研磨着她的骨骼，一点点蚕食掉她的一切。
“宿海，我现在就想问问，你为什么这么做？”白夜按着床边，坐起身，因为过于虚弱，这个简单的动作都让她累出一身冷汗，气喘吁吁。
“为什么呢？”宿海看着气喘吁吁的白夜，心知她受伤极重，但自己内心的恐惧却丝毫不会因此而减少一些，反而如野草一般疯狂滋长，她也在问自己，为什么？
“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吗？”宿海想了半晌，缓缓开口，她也不等白夜回应，便自问自答道，“我七岁的时候，被一群人带到了血刀，血刀的女童都会有一个见面礼……”
宿海的声音顿了顿，“我也不例外，被一群男人带到了漆黑阴暗的地下室，他们的眼睛像是冒着绿光的狼群，口中发出的声音如野兽的嘶吼，在阴暗灯光的映衬下身形如鬼魅一般，那是我最深的噩梦。”
“后来，你出现了。”宿海的脸上露出一抹复杂的表情，“比我大不了多少的女童，将那些人的喉咙一刀一刀割断。鲜血如喷泉一般喷溅在你身上，空气中的暧昧肮脏的气息瞬间被浓重的血腥味覆盖，你如同地狱中的修罗一般，任那些人如何恐吓、威胁、哀求，都不为所动，冷冽的目光如千年玄冰，毫不留情地将这些人的喉咙割断。”
“我也因此得救。”宿海补充了一句。
白夜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宿海。
“我想你的本意不是救我，只是顺路而已。”宿海继续道，“但那时的我，觉得自己是感激你的。”
“但后来，我才发现，不是，不是感激，而是恐惧。”宿海苦笑着将右手遮在眼睛上，不去看面前的白夜，“甚至比那些男人带给我的恐惧更甚，那一夜的噩梦不是以你的出现为终结，而是因为你的出现，这个噩梦深深植入了我的灵魂之中。”
“从那天以后，我便无法好好入睡。”宿海嘴角向上弯了弯，似是在嘲笑自己，“梦中总会出现一个提刀染血的女童身影，如修罗一般，用森冷而死寂的目光看着我，一直看着我……怎么样都不肯离开。”
“一年又一年过去，那个身影也在长大，就跟……”说到这里，宿海顿住，拿下覆在眼睛上的手指，看向白夜，“跟头儿你一模一样的身影。”
“头儿，你是很难理解那种恐惧的，没办法逃离，扎根于血脉，最深最恐怖的噩梦……”宿海说到这里，整个人都瘫在了椅子上，背后冷汗涔涔。
这是她第一次直面白夜，说出自己内心的恐惧，也是她最隐秘最真实的想法。
“头儿，你不是要原因吗？这就是了，我要打破那个噩梦，战胜那个地狱的修罗。”宿海说出这句话，感觉全身的力气瞬间消失，看向白夜的目光带着释然，她的嘴角甚至还勾起一抹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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