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咙有些发干。
她试着唤了一声，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来。
“…”她垂下眼，瞬间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境况。
——她哑了。
秋桐抬头见状更是哭：“公主，都怪奴婢，都是奴婢不好，奴婢该拦着皇上不让皇上乱来的…”
沈浪闻言摇头，拿过她的手，在她手上写道：“无关他人。”
秋桐更加激动，泪珠止不住地掉，“若非皇上不知节|制，公主怎会病情加重…”
沈浪蹙眉，在她手心写道：
“吾知吾身固不善，成亦早晚。”
“可是，可是…”秋桐都要哭得岔气了。
沈浪写道：“驸马何在？”
“皇上在殿外跪着…一听说公主病情加重，皇上立马从御书房赶了回来。公主还没醒，皇上便去殿外跪着了，说自己有罪。”
沈浪微怔。
良久，她摇头笑了笑，写道：“更衣。”
“可是公主你的身子…”
“无碍。”
秋桐无法，只好扶着沈浪起身更衣，面上忧心忡忡。
“公主，可需要奴婢去把皇上叫进来？”
“不必。”
沈浪哑了，不能再说话，深知自己的任务已经完不成，便让秋桐为自己仔细收拾打扮了一番，花钿胭脂，凤钗流珠，将将如云英未嫁时一般。
原本苍白虚弱的双颊被染得粉嫩，眼神依旧明亮如水，如一汪镜湖面，悠远空旷。
秋桐被她的表现弄得心惊肉跳，生怕她想不开，但看到她只是坐下来提笔写信，秋桐才猛地松了口气。
不多时，信写完，沈浪放下笔，招呼秋桐过来。
“本宫去后，无告皇祖母。”她眉眼平静，在秋桐手上写下最后一句话。
秋桐顿时面色大变。
写完，沈浪就不紧不慢地回到床榻躺下，还好心情地跟系统说话。
“我这个位面任务失败了，会有什么惩罚？”
系统没有回应她。
沈浪也不恼，缓缓阖上眼，在心里叹了口气：
看来，这次又要辜负某人了。
…
…
当日，皇宫内丧钟大鸣。
新帝登基第一日，宫里就发生丧事，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本来新帝应该是最感到晦气的那个人——可没想到，那位有谋逆之罪的皇后驾崩后，最崩溃的竟然也是新帝。
那刻骨铭心的疯癫绝望，令人不忍再看第二眼。
最后还是先皇后的贴身侍女拿出了先皇后弥留之际写的信，才把新帝的魂儿给拉回来。
从那以后皇上励精图治，大力整治先帝留下来的桩桩烂摊子，大军北上攻打赤呼，逼得赤呼举国投诚。他把大周朝的国力再次发展到了一个高峰，百姓安居乐业，人丁兴旺。
后来，新进宫的宫女太监就听着引领他们的前辈说起他们大周朝皇帝的一些过往：
先皇后去后，陛下当场呕血昏迷，万念俱灰，几乎要随皇后一同去了。如今的御前女官秋桐姑姑拿出了当年先皇后留下的遗书，这才把陛下从鬼门关拉回来。
你们以后万不可提及先皇后，碰到陛下的忌讳，谁也救不了你们。
尚且稚嫩的小太监小宫女们都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这时，御撵经过。上面那抹玄色身影好看到了极点，仿佛在发光。
一个小宫女看呆了眼，嬷嬷赶紧悄悄拍醒她。
小宫女的嘴大大张着，等到仪仗消失在视野，她才呆呆地说：“陛下是这样的神仙人物，先皇后该有多美丽，才配得上陛下的深情？”
嬷嬷闻言抬起头，仿佛透过那碧净的天幕又看见了昔日金尊玉贵的公主殿下。
她轻轻说：“公主绝色，天下能出其右者，至今未有。”嬷嬷又看向小宫女，摇头道：“是公主亲自将昏庸的先帝拉下，这才有了如今的太平盛世。你们日后绝不能对公主不敬。”
小宫女低眉顺眼地称喏。
天和元年，后崩，葬长陵。
后性冷，不亲近，历三代。初为公主，后为皇后，不俟封而卒。
天和二十八年，帝崩，谥昭睿，与后合葬。后追谥昭懿。
历史记载了昭懿皇后短短的一生，她的荣耀，最终与她的父亲、她的丈夫连成一条线，只留下那封颇具争议的遗书。
传闻中，这封遗书使得昭睿皇帝性情大变，自后专理政事，励精图治。
只是随着历史长河演变，遗书早就失去了全貌，以下是可考据的部分内容：
…
「驸马亲启：
子与我为亲尽期年乎？不知所以，终不愿服子为夫。或时如所言，生自凉薄，心不能容。吾为权势所迷，皆吾咎取，不必自责。吾身日坏，虽无子，迎我如故。
汝有才能，善见之，必得善归，勿复以余日费一死人。此路乃我自选，当自终责。
公主者，生尊长，永不稽颡。成王败寇，吾自甘死。
汝为天子，幸善事黎元苍生，为人称善。」
…
昭懿皇后去后，昭睿帝不曾再立新后，后宫亦无妃嫔，膝下无儿无女，至死孤家寡人。
时人传言：先皇后芳魂未散，依旧常伴陛下左右。
昭睿皇帝做到了心爱的皇后对他的要求：善待百姓，做一个人人称颂的好皇帝。
由一个散漫无实权的侯爷，变成大周风流在外有名无实的驸马，最后摇身一变，当上了大周朝数一数二的皇帝。
他亲口说，自己依旧是大周的驸马，只是为公主守着这片江山。大周依旧姓沈，沈浪的沈，而不是沈渐深的沈。
他为自己立了碑：
「吾罪人也，罪不可恕。爱妻以我死，我乃抚万民，度四方，还以完盛之社稷。其绿松手钏犹莹泽也，始吾迎妻聘礼，吾妻至死著腕。勤二十八载，吾遂可往黄泉觅吾妻矣。」
千百年后，昭睿帝的深情得到了后人的敬佩，连同那位以美貌流传千古的昭懿皇后也一并认同了。
“一二三…总共九十六颗，你看这是什么？”课堂上，一个小豆芽菜指着书本上的一张凤冠霞帔的图偷偷问另一个小豆芽菜。
小丫头摇头：“我不知道。”
“我妈妈说，这是历史上有名的昭懿皇后出嫁时穿的衣服。”
“好漂亮啊。”小丫头满眼艳羡。
“我以后也给你买一件，好不好？”
“真的？”
“真的！我们拉钩上吊，一百年不变！”
课堂上，两个小豆芽菜嘻嘻笑了起来。
有些话，被永远镌刻在了历史书中。那被史书几笔带过的人生，也曾发生过许多美丽的故事，与美丽的人、有过美丽的邂逅。
时光慢慢回溯。
焚香室中，翠玉珠帘被修长白皙的指缓缓撩开，露出里头那流光溢彩的玉人。
两人在历史长河中紧扣着双手，笑看千百年后无忧无虑的后人。
相依，相偎，如惊鸿远去。
【本位面，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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