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从牢里放出来的时候，江承业已经死了六日。
这几日江海也想明白了，不打算往衙门去，自家的确是没什么胜算，不去衙门，倒是可以跟刘家闹一回，刘老太爷的丧葬费也不用拿了。
有村长在中间说话，虽然两家闹得有些不愉快，但是事情到底是说定了，互不干涉，自家把丧事办好，这件事也就算是过去了，毕竟都不是故意的。
李氏自己从县城回了村里，就想着见了儿子要好好说道几句，承业这样子实在是过分了，她可是他亲娘，竟然被这么对待，若是没了孝心，以后又怎么做大官呢？
还没到村子，就见村子里挂了白，又有哀乐，心里猜测是村里哪位老人没了。
等靠近了家里，看到自家竟然挂了白帆，整个人都愣住了，想着是不是老两口出了什么事，公中的银子是不是可以拿出来用，是不是能让他们当家了？
她脚步加快，赶紧进了门，堂屋里停灵，而江福旺和张氏都在，江海也在，还有家里的一些近亲。
见李氏回来，大家明显愣了下，李氏就更是回不过神来了，老两口看起来都好好的，那到底是谁没了？
她还没来得及问，就有人过来扶着她，“表侄媳妇儿，你可要撑住啊，承业孝顺，在天有灵也不愿意看到你们为他伤心。”
李氏只觉得脑袋里轰的一声，抓着那人的手就问，“什么？你说什么？承业怎么了啊？你胡说八道啊，我儿子好好的在家等我回来呢。”
见大家脸色难看，李氏只觉得胸口一阵刺痛，连滚带爬地跑进堂屋里看，当看到那里躺着的那个人的确是自己的儿子之后，李氏尖叫了一声，直接就晕了过去。
这下子大家又赶紧把她送回屋里去，又是请大夫又是掐人中，这事儿闹的啊，家里别想清净。
等李氏清醒过来，呆呆地望着床帐不说话，只是掉眼泪，家里人轮番劝说，她却听不进去，一句话也不说，看那样子真是呆呆傻傻的了，没准儿江家还得疯一个。
李氏不说话，家里又一堆事需要做，大家也没空一直守着她，赶紧去忙活别的了。
有两个人小声议论，“怎么没见着老二一家来帮忙啊？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也真是坐得住，虽然是分家了，但是这样的事也不管啊？”
另一人说道，“先前闹成那样，就是不管也说得过去，你说这到底是折腾什么啊，一家子和和美美地过日子不好吗？以后可怎么办啊。”
这也不是他们该操心的问题，反正江家人少，他们来帮忙也应该，就算是亲戚也不应该过问太多，闷头做事就行了。
江家这边在办丧事，江河也回了墨池坝村，离着春耕还有些日子，他回来是因为听说了江承业的事，知道方氏肯定是在琢磨怎么办，他回来也好拿主意。
方氏见了他就算是见到了主心骨，当下就表明自己的态度，“按我的意思，和那边是老死不相往来，但是这种事也不好不去看看，我恨李氏当初差点儿害死雪儿，我没法原谅她，但那也是你侄儿，你去看看我不会说什么，该去帮帮忙。”
江河对于妻子的善解人意很是高兴，其实他就算是狠心，也做不到不闻不问，自然是该去帮帮忙的。
“多的也帮不上，我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出力的，另外再拿五两银子，你看怎么样？”
方氏直接点了头，“家里的银子都是你在挣，这也是大事，该拿的，只是李氏那个性子，我担心……”
江河说道，“我该拿的，一文钱不少，她要是不知好歹，我定让她知道轻重。”
决定好之后江河就去了江家，看了看江承业，又帮着安排丧事，他来了之后各处都妥帖了许多，这几年在外面挣钱，倒是学了不少本事，和庄户人家的汉子是有些不一样。
江河在江家忙了三日，坟也准备好了，江承业顺利下葬，江海和李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又有对儿子的不舍，又有多年心血打了水漂的可惜，还有对不确定的未来的恐惧。
等丧事办完，江河也没多话，当着江福旺和张氏的面给了江海五两银子，“大哥，这事儿谁也不希望看到，承业都已经没了，说再多都没用，你弟弟我也没什么本事，多的忙帮不上，这五两银子你拿着，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日子还要继续过，大哥以后对家里多上上心。”
江海将银子接下，自然也是感谢江河的，但是他说不出口，自己是做大哥的，从小就压了弟弟一头，爹娘也是更疼爱他，就连他生的孩子爹娘都更加疼爱。
他觉得自己在江河面前是应该昂首挺胸的，不应该跟做弟弟的人低头，所以就算心里感谢，也说不出那样的话来。
江河给钱也不是为了他的一声谢，是觉得做了自己能做的，其他的他也就不会管了。
等江河走了，张氏说道，“你也是，老二好心来帮忙，你倒是一个谢字都没说，以后他哪里还乐意帮忙？”
江海看了张氏一眼，“娘，我的日子过成这样，老二也不会愿意帮忙的，我心里谢了他，他应该知道的。”
他回屋去看李氏，这都好几日了，李氏还是没缓过来，哭的时候哭得伤心，一停下来就自己在那里琢磨，回忆和儿子的点点滴滴。
江海叹气，“人都已经葬了，你就别想那么多了，也是我们两口子命不好，好好的儿子都被我们给养没了，估摸着是上辈子做了什么亏心事。”
李氏抹了眼泪，难得说了句明白话，“这辈子也做了亏心事，以前总想着是为了承业好，为了他，什么我都愿意去做，如今想来，倒是害了他，害得他容不下别人比他好。”
“我为了他，想着要把雪儿卖了换银子，这也是亏心事，如今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是我们的报应啊。”
江海抱着头痛哭，也是同意她的话的，但是事已至此，再多的后悔也是徒劳，为什么就不能早一点认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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