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史？”
幻觉吗？
江芹定定神，尝试着动一动手指。
只见指尖软塌塌地向后垂着，模样吓人，心中了然，不禁扯了扯嘴角，笑了，带着肩头微微颤动，看着宋延。
“别骗我了，你惯不会骗人，还需再练习练习。”
他还是凡人，凡人剖取元灵，怎么可能没事呢？
宋延身形晃了晃，手臂却如铁钳似的，紧紧护着她。狂风送来一股隐隐烧焦的气味，混杂血气，他像一段花枝清瘦的白梅，热血泼洒，坚忍着，不肯摧折。
渐渐地，听觉，嗅觉都跟着恢复了几分。
一股湿滑从脖颈向下蜿蜒，她知道，那是她的血。
没了妖力抗衡压制，她奄奄一息，血玉香气跟着淡了许多，此时需努力去嗅，才能嗅到。
冥界。
兔子灯笼碎片忽地升起，拼凑完整，裂缝依然存在，没有灯芯依旧透亮，光芒逼人。
阴天宫顶出现数个赤光大洞——轮回渊运转起来了。
“圣君大人命我等坚守幽冥，非传召，不得入通道！我等既奉大人之命，坚守此地，不得擅动！”
与成鸟双翅展开，羽上一只只血眼赫然瞪大，威视惊人。无数狐族感应到江芹痛楚，乌泱泱地跪在阴天宫外，千千万万霜花虚浮半空。
霜花漂浮，这样的场景，多年前曾经出现过。
小姚垂着狐尾，仰头悲鸣。
千千万万狐族同哭。
圣君陨落时，狐族霜花才会出现。
它们的圣君大人，将要陨落了。
九尾妖力覆盖阴山与幽冥，如同撼动腐朽万年的机括，轮回渊再度运转，渡魂长廊寸寸断层拼接起来。这股惊人的妖力，就连死气充沛的赤龙大泽河畔也感应到，芬陀利盛放千里。
花浪翻涌。
赤龙浮出水面，鳞甲粗粝，浊水从龙脊上滑落下来，像是一滴滴血珠。
龙首低俯，靠近有人曾经落下脚印的地方，背上双翅微张，呼呼扇动，带出一点风。不久前，难道清甜嗓音从一朵芬陀利中飘出来。
那是江芹的笑声。
芬陀利生长在阴界，最喜死气，却能记住六界最有朝气的一切。
赤龙天生无眼，于是顺着声音传来的方位，歪头，一口浊气喷出，轻慢地侧过头，贴着那朵芬陀利。
庞然大物，大泽猛兽，竟在此刻，如同一条丧家之犬，低低哀鸣。
江涛翻涌，银杏树光秃秃的，澄黄叶片宛如离散的蝶群，哀戚地舞乱在空中。
树下站着一白衣男子，不知道他在这里站了多久，叶片落满肩头。
人间昆仑山，结界轰然爆碎。
黑气泄洪般，狂乱疯涌，然而，处处碰壁。
那根琴弦幻化成的剑，伫立在宋延断臂边，灵光源源不绝。
他一语不发，只看着怀中人，周身气势肃杀凌冽。
黑衣少年望着蝼蚁般渺小的身影，恍惚一瞬，仿佛重见当年昆仑山上的神族身影。
心头不免生寒。
数千年来，它从未畏惧过谁。
即便面对四界地灵中最难缠的马成霄，它也未曾有过惧意。
此时，高空下，濒死的凡人，居然让它恐惧。
转念又想，天雷三道，宋延只受了一道。
何况没有元灵，天梯断裂，他拿什么成仙？
脱胎换骨，它可以活上千千万万年，而宋延江芹之流，死在眼前。
胜负，已分。
可怜啊。
阴山九尾的妖元滋味真好，可怜只有这么一颗了。瑞姬愚蠢，生的女儿更是愚蠢，只是不知道她的心脏，是否也有瑞姬那等功力。
天星摇动，一旦到中秋，紫微星向赵确及偏移，它便没了忌惮。
届时，杀死赵确及，紫微星灭。
人间，只需尊奉它为苍天。
万万世，万万生灵，尽数归俯于它。
唯一变数，或许就是紫阳真人。少年望着天门金光，冷笑，区区百载仙骨，怎么与它匹敌？
不过讨回自己的佩剑，紫阳真人也不敢来此尘寰，趟这浑水啊。
无论是神族，或是由人族修炼登顶仙界者，并无不同。
一般自私。
一般虚伪。
只要天界永在，人间如何，地狱如何，与之无关。
它了解这些仙人，它就是天上诸神恶的化身。
“宋延，不必负隅顽抗。”
少年落坐在形态残缺的昆仑山巅，一身华丽黑袍，眼中光芒森寒。
千里传音，直达那道气势森严的高挺身影耳中。银丝乱舞，宋延环抱着江芹，分毫不动，抬起眼皮，目光如电破空，擦过无数杂质扬尘，射中山巅。
脚下滚石扑簌簌往下坠。
少年低垂眉目，看了一眼脚边碎石。
“元君，扶我起来，好吗？”
系统喂下的几种续命丹药在她身体里同时发作，如同狂风骤雨，江芹身上一阵冷一阵热。
这副身体软塌塌的，好像不是自己的了，任她怎么用劲，甚至没办法靠着自己的力量支撑起来。
指骨在无声地愈合，疼痛万分，她早分不清背上，脸上溢出来的究竟是汗还是血。被动地承受着，惊人愈合速度带来的剧痛。
不觉间，她连嘴里的软肉都咬破了。
另一处的疼痛，才能使她暂且几瞬忘记身上惊人的疼。
宋延眉头轻皱，压抑着几乎无法隐忍的锥心之痛，嗓音颤抖：“好。”
他扶着她，徐徐安顿好，让她靠坐在自己胸膛。
动作轻柔，像扶着一手流沙，柔弱无骨，手上力道不得不斟酌再三。此时的江芹，身躯发软，如血泊捞出一般，香气幽微。
如同她即将耗尽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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