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因为血玉神力的缘故，我身上妖力才能和掌印融合得这么好吗？”
江芹盘腿坐在溪边大石块上，用尺八支着下颌，恍然大悟。
掌印由天上神族北极大帝所授，而冥君受神族敕封，掌管幽冥各重天。
不死神树便是留在人间的神力之一，难怪刚才她释出妖力之后，两股力量可以融合得那样好，原来是这点契合。
“神族不但可以干涉人间朝代更迭，更能敕封幽冥各天冥君。”江芹用尺八轻点腮帮，暗咬红唇，略有所想，“这么说来，人间王朝更迭也好，北极地狱敕封冥君也好，天上的神族可以操纵人间和幽冥的一切。”
无疑，神力是六界中最强大的力量。
“神力凌驾万物，否则凡人和大妖为何执着于修炼？”傅紫荆道，“不说你我，就连沟渠深山稍有些道行的小妖精也想着斫骨脱胎，转入神仙道。”
闻言，江芹一顿，转头瞧瞧打量沉默拭剑的宋延，到嘴边的话忍了下去。
他耳力那样好，府库地牢中，应当是听见她说过的话了。
出鬼市，进入这方迷雾踪林，这儿离赤龙大泽入口不远。
他的父母尽在大泽中。
江芹能隐隐感受到踪林深处透出的森森死气，对于长成在阴山的狐族与大小妖兽而言，这样的死气，极其助长修炼，不可多得。
于是转头问小姚，调息得如何。
一旁摘去新娘高冠的小姚正就着溪水洗去脸上残妆，以衣袖拭过两颊，微笑道：“好多了，多谢大人一路背着小姚，又赐丹药，又为小姚输送妖力调息内伤。”
江芹总算放心了些，摆摆手，让她不必道谢。
“千斤锁机关灵巧，扣在妖元上这么久，好不容易解脱出来，回到赤龙大泽之后多多休养才好。”
小姚连声应是。
人间赞扬天子，常以星辰旭日譬喻。阴山圣君对于阴山境地，对于整个狐族而言，恰如人间天子。百年来狐族流离失所，离散在幽冥各处，眼看轮回渊逐渐紧闭，无法再度开启，眼看其他妖兽侵入阴山，无可奈何。
小姚以为圣君年幼，妖力不足。
适才亲眼见到江芹妖力震慑天宫，号令群魂万鬼，开城门、下榜文、急召渡头引魂侍者，一个人同时下达数道命令，有条不紊，思虑周全。
又留与成鸟在鬼市主持大局，命它找出旧册，释放万利王私扣亡魂。
这对于囚困在渡头与鬼市多年，无法进入轮回的妖魔亡魂而言，无异于一场大赦。
小姚心知，自己愚钝，小看了圣君大人。
圣君大人和瑞姬娘娘一样，观之可亲，但绝不柔弱。
相信用不了不久，阴山圣君取代万利王，成为幽冥新君，统辖第一重天的消息便会传遍真个冥界。
到那时，前来打听消息的狐族一见到城门外的榜文，分清传言不虚，自会现身。不久之后，狐族或可重新相聚在纣绝阴天宫，她娘亲多年来的遗愿，总算可以达成。
小姚心喜快慰，江芹带给她的，远不止于绝境逢生。
更有希望。
赤龙大泽位于第一重天与第二重天相交处。
穿过迷雾踪林，一行人来到赤龙大泽入口。
此间薄雾冥冥，越向北行，花草越少，光线愈暗，随处可见一整副完整的大妖兽骨，白骨堆叠，风化严重。暗沉而巍峨高山静默不语，一束光从山壁罅隙射下，照在无边大池。
池边开着芬陀利悄然绽放，花瓣洁白，舒展开时花苞飘出星星白光，犹如大风吹起簇簇蒲公英。
深蓝与晦暗交织。
静谧无声，透着危机四伏。
池子东面，两块看似打磨过的长条大石外凸耸立，堆叠错落的石块顶上，泄下一条银白长河，哗哗水流躺过磨噬得圆滑的石块，流入大池中。
池面死气缭绕。
周边不乏有兽骨堆积成一座座小山，其中几具尚有皮肉，血迹斑斑，看着像是刚被啃噬过的样子。
宋延上前，撩袍查看。
崎岖石道上有明显水渍，巨兽行经，临畔芬陀利压倒一片，幸免的花蕊中盛满浓血，血珠沿着花尖低垂，嘀嗒嘀嗒，宛如鼓点。
几片赤色龙鳞散落其中，光芒忽暗忽明。
江芹将小姚放下，站在一副白莹莹的骨架前，盯着兽头诺大眼窝，自觉一个眼窝足够塞下两个她。
不难想见，这只妖兽生前何其庞大。能将这等大妖杀死，更吃得片肉不存……
光是想想，就让人胃里翻江倒海。
傅紫荆见兽头独角，大略猜测出这大妖是何物，正思忖，不知哪座大山突然开始滚下一阵小石潮。
石子咕噜噜滚下，接连砸进薄雾飘荡的大池中，水花四起，撕裂淡白雾气，另外几座山壁仿佛受到牵动，先后颤动起来。
异动不止，池面随即波荡连连。
大池四周传来的轰鸣声中，裹挟着窸窸窣窣的怪响，有如分山搓海。三人眼看瞬息之间，一面暗色山壁移动塌陷下来，罅隙间阴森森的光霍然扩张，芬陀利花蕊间的星光蜂蛹而上，在光束中狂舞。
恰恰照在薄雾撕裂的池面上，照亮片片相连，脆不可摧的赤红鳞甲，也照亮水波涌荡处，徐徐浮出池面的粗粝脊背，淡白烟雾一下子多了起来，阻碍视线。
“仙君手下留情，别伤她！”小姚连忙叫住宋延，解释道，“这是大泽外的赤龙，当年瑞姬娘娘对它们一族有过救命之恩，我们才得以在大泽里躲避这些年。”
宋延收住手中剑。
池中已经浮出赤龙暗红发黑的犄角，皮质粗糙无比，这才不过半颗脑袋，已有遮天蔽日般样态，可以想象这条龙的全体究竟有多大庞大。
不仅如此，赤龙有着不寻常的隐匿之法，且能收敛自身妖气，不易被其他妖类察觉。
方才大池边凹凸惨淡的山壁，除了流水那面石壁外，其他都是由赤龙身躯变化而成，因为几乎没有什么妖气，就连小姚也没能第一眼察觉出来。
“圣君大人不妨再释些妖力，赤龙族虽然天生无眼，但对气息却很敏锐。”小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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