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鸢道：“能够说话的灵魂叫做冥聆，一夜之内可往返三千里。若饲得好，白日只要不在烈日之下，亦可行动如常人。只是冥聆不能像灵魄一样保护主人，只可以来往传递消息。虽然看上去与人无异，但终究有形无质，只可传语而不可传物。”
玉龙衣又问他：“天蛊幽兰是什么？我从没听说过。”
幽鸢耐心给她解释道：“这天蛊幽兰只生长在天冥山上，但不是遍地都有，只有背阳的悬崖峭壁处才能找得到。它们本是一种稀有的兰花，叶深紫色，花则洁白如霜。因为往往被一种叫做’蛊蚕’的虫子在其上产卵，那些虫卵有的能够顺利孵化，有的则被兰花分泌的汁液包裹窒息不能完全孵化。但这样兰花也会发生变化，开出来的花常年不败且有异香，只是不能见光，最适合做冥灵的宿主。”
玉龙衣愈加好奇道：“那你可有养成的冥聆？快叫我见见。”
幽鸢笑道：“我只有两个，现在都不在身边。她们被我吩咐去打探消息了，要过些时候才能赶来。”
玉龙衣闻言只得作罢，随口说道：“既然这样，若是有一日我死了，你可将我的灵魂养起来，说不定能养成冥聆。”
幽鸢一听，脸色登时变了，呵叱道：“好好的胡说什么？！有我在岂能让你......”说到一半，语气又忽地缓和下来，柔声说：“只要我在，你定会长命百岁。”
玉龙衣浑不在意道：“我从来也未怕过死，这条命本就是捡来的。更何况世事无常，上天冷情，它所宠爱的远不及它伤害的多。与其战战兢兢地祈求它的保佑，还不如率性而活，反倒落得自在。”
幽鸢望着她半晌才说：“我也知生死有命，可对你终是不能冷下心肠。我定是前世里欠了你的，这一世要做牛做马地还。但凡我有一口气在，总不能叫你受委屈。”
玉龙衣笑：“听你这么说，我都忍不住要和你结拜了。”
幽鸢拼命摇头道：“我才不要和你结拜。”
玉龙衣哼了一声说：“不结拜便不结拜，谁稀罕！”
幽鸢笑嘻嘻道：“你这么冰雪聪明，自然知道我不同你结拜的缘由。”
玉龙衣正色道：“才正经了多会儿功夫？便要旧病复发么？别忘了和我的约法三章，若再这样，我便不同你一处走了。”
幽鸢自悔失言，忙起身出去放牧那些灵魄去了。
玉龙衣见天色不早，便和衣睡在神案下。许是哭累了，这一夜睡的好沉，梦里依稀还是小时候爹娘陪在身边的日子，等到醒来，不禁怅然若失。
翌日天色微明，二人便即起身。玉龙衣又拜了拜双亲的神像，在心中暗暗祷告，有朝一日，定会重修庙宇再塑金身。
一口气行了三百余里，赶在一处小镇用了早饭。南增国西线的战事此时正激烈，听闻两军对峙于燔篪山，一连数日僵持不下。东线的孤舟白则一路猛进，攻下城池五十几座。百姓纷纷议论此事，忧心如焚。更有官府贴出征兵告示，责令每十户必须出五名壮丁参军。
幽鸢望着玉龙衣莞尔，慢声道：“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原本以为再美的女子，倾国倾城也不过是个比喻。岂知你竟真的能亡城亡国呢！”
玉龙衣却并不因此而得意，低声道：“我也愿百姓能少些伤亡，火禄及虽该死，然百姓何辜？”
幽鸢叹道：“你何必自责？即便无战事，这些百姓又能有什么好日子过？苛捐杂税多如牛毛，忍饥挨饿亦难保全。所谓不破不立，大破大立。南增已是穷途末路，积重难返，须得天地翻转才能开辟出新气象来。”
玉龙衣默然，心说但愿如此。
再上路，沿途时见兵车辚辚，都是奔赴前线的士卒队伍。此时正值酷暑，天气溽热，行路倍加艰辛。
幽鸢怕玉龙衣热，特意买了一把大伞，在马下为她撑着。凡是遇到茶水摊，必定要汲一碗新茶给她喝。好在火浣布遇风生凉，比寻常衣物舒适得多。但到了正午，实在酷热难耐，只觉得裸露在外的肌肤都要被热气蒸破。好容易找到一处山涧，玉龙衣忙下马洗脸。
幽鸢一把扯住她道：“你且静静，汗落了再洗。莫要被冷水激伤，容易生病。”
玉龙衣不耐烦，推开他道：“我又不是泥捏的纸糊的，哪里洗个脸就会生病，我只要快些凉凉。”
幽鸢到底将她拦住，将手帕浸湿，递给她道：“先用这个，不准直接用那冷涧水。”
玉龙衣气得嘟起嘴，埋怨他道：“偏你有这许多的规矩，简直比奶娘还要啰嗦。”
幽鸢笑了一声，问她：“你有奶娘？如今在哪里？”
玉龙衣边擦脸边说：“在东持国，此时想必已和阿初离开植城了。”
“阿初又是谁？”幽鸢警觉地问道。
“是我师姐，身手比我好多了。待我见到她，便叫她替我好好教训你一顿，叫你当初欺负我。”玉龙衣边把湿手帕盖在脸上边得意道。
幽鸢一笑，似乎并不在意自己会被教训，继续问道：“你奶娘想必极是疼你，否则又怎会唠叨你。”
玉龙衣点点头道：“奶娘自幼将我带大，又共患过难，早已如亲母女一般了。她本是我母亲的侍女，母亲未出阁时便在身边的，名是主仆，实则情同姐妹，她自然是极疼我的。你也有奶娘么？”
幽鸢摇头道：“我从出生便是娘亲一手带大，并没有奶娘。”
玉龙衣笑道：“那么你娘亲一定是个温柔贤淑的女子。”
幽鸢听了忍不住笑道：“我娘亲离贤良淑德远着呢！世人都说她是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但我一点儿都不觉得她坏，只是性子急了些，又恩怨分明。”
玉龙衣道：“那你爹爹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可怕你娘亲么？”
幽鸢点头道：“我爹爹么，我还没见谁敢惹他，不过我娘亲除外。告诉你，我好几次看见我娘亲在家里揪我爹爹的耳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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