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一滴泪
“别急，不是你没懂，是我还有些话没说完。”蓝隐的语气一直是淡淡的，但也许是今天说话说久了，有些累，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轻，听上去有些温柔。
白铃便依言不再出声。她把两个手臂交叠在一起，头放在手臂上，歪头安静地准备听蓝隐说下去。
若是不知道内情的人骤然撞见这一幕，估计还以为是两个妙龄女孩子在讲什么悄悄话。然而蓝隐再一开口，说的都是仙族昔年的冰冷往事：
“还是据蓝妍说，那次三皇子溺水的事以后，蓝秉光把他们所有孩子都召去说了一番话。当时她还小，一直在走神，只记住了一句‘我不怕你们争风吃醋，只怕你们动歪心思，残害手足。’她说，也正是因为一直记得这番话，她后来害我的时候才心惊胆战，害怕蓝秉光知道。”
听蓝隐说完，白铃带着点笑意地开口，“这蓝秉光可真够虚伪的，自己为夺帝位残害手足时比谁都冷血无情，后来又......”
话还没说完，白铃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 顿住了。
随后, 她倒吸一口凉气，“为了帝位残害手足......蓝儿，你该不是想说，蓝釉残害手足的目的可能也是帝位吧？而蓝釉因为蓝秉光对蓝妍太好而哭闹是在蓝秉光说这话之后, 也就是说, 她很可能是为了讨好蓝秉光，故意做给蓝秉光看的？”
蓝隐点点头, 同时肯定了白铃提出的两个推论, 又说，“任何一个仙族都没有女仙不能做统领的规矩, 蓝釉会有这心思并不奇怪。”语毕, 她的目光冷了几分，“而且，事已至此, 就算她不是这个目的，也必须是了。”
白铃明白蓝隐的意思。她是想说，就算蓝釉真正的目的不是为了帝位，她也要把这目的加在蓝釉的身上，让蓝釉背负上想夺帝位的名头。
方法是卑鄙了些, 可蓝釉又不是什么好人，白铃没觉得蓝隐的话有什么问题，甚至还附和了一句，“对，现在我们可没那么被动了，很多事情是不是都不是她说了算的。”
附和完这话，白铃看见蓝隐面色松动了些，嘴角似乎还微微上扬了一点弧度，但那笑容稍纵即逝, 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蓝隐没给她探究的时间, 一边说话一边用手指轻敲桌子继续说起正事来：
“我们先来想想她想除掉的几个人吧。三皇子, 血统纯正，被蓝秉光看好，大威胁；蓝妍, 被蓝秉光过分宠爱，大威胁；四公主大概率只是替罪羊, 没有太多可说的；接下来就是我，我和前面几个都不同, 我是众人皆知最不被蓝秉光喜欢的, 所以，她想除掉我不是因为觉得有威胁。”
白铃心领神会，接着蓝隐的话说了下去，“是看出蓝秉光忌惮你，不喜欢你，要用除掉你的方式去讨好蓝秉光？”
“不错。”蓝隐颔首，“很多时候我们都被表象迷惑了，其实拨开现象就能看到，蓝釉这么多年来做的事无非两件：除去威胁，讨好蓝秉光——与其说是讨好，不如说是示弱，她想告诉蓝秉光，她不是要夺位置，而是等着他传位给她。”
“这话有理......可以说，蓝釉做得挺成功的。现在蓝氏枝叶凋零，蓝秉光的子女中就只剩下蓝釉和林初所扮的六公主了，在她们之中，蓝秉光是一定会选择蓝釉的呀。这样一来，她岂不就得逞了？”
蓝隐勾起了嘴角，淡淡一笑。“不到真正传位那日，她就还不算赢。”
“你的意思是，林初还有一争之力？”
“不。”蓝隐摇头，“是要想办法离间蓝秉光和蓝釉。只要想办法让蓝秉光对蓝釉起了疑心，再做出点蓝釉逾矩的假象就够了。到时候为保帝位，蓝秉光对蓝釉绝对就像他对待蓝妍一样，他不会手软。我相信, 在后继无人和被女儿夺位之间, 蓝秉光肯定会选择前者。”
“逻辑倒是通顺的，可我们现在都不在仙界，难道这事要交给林初去办？”白铃皱起了眉, 看起来有点担忧，“我倒不怀疑林初对你的衷心，只是怕她斗不过蓝釉。而且，蓝釉毕竟是嫡长女，她背后还有天后在呢。”
“嗯，这事确实不算容易，不能冒险交给林初。”蓝隐说，“我会回仙界把林初换出来。这事我来办。”
眼见着白铃要反驳，蓝隐赶紧又说，“不解决蓝釉，她会永远是我们的心腹之患，而借蓝秉光的手除掉她，说不定还能让凤族不再信任他，转而倒戈向我们。白铃，这步虽险，但一旦能成，我们就几乎赢了。”
白铃垂下了眼，睫毛轻微地动了动，“若是蓝秉光还是信任蓝釉，还是想立刻除掉你呢？”
蓝隐往后靠了靠，竟半开玩笑道，“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没等白铃再讲话，厢房的门忽然被人从外推开。晃眼的阳光填满了室内，带来了不容忽视的温热感。
“若真那样，可以强攻。”是须怀章背着佩剑走来，说着他平时不可能会说的话，“我们手上有整个青龙族的势力，还有蛇妖族、鹿妖族那边能借到的一些散兵。以命相拼，不一定会输。”
蓝隐和白铃都逆着光向他看去，她们不知道他是刚来还是已经在外面站了很久，唯一能确认的是，他看起来不太对劲。往常一向最主张和平的他，竟能说出比她们还激进的方法来了。
白铃问了他一句，“你这是怎么了？”
须怀章用手在衣裳的夹层里寻了一阵，颤抖着拿出了一张看起来明显已有年头的纸，沉默半晌才有开口，“这是我父亲的遗言，我今日才拿到。”怕她们不懂，他又补了句，“这是真正的遗言。”
“是何意思？”蓝隐皱起了细眉，“真正的遗言？你从哪里寻到的，你不是一直在这里吗？”
“承吉送来的。”须怀章的声音听起来很沙哑，“他说这是我母亲仙逝以前，托他务必交于我的。”
“什么？你母亲也......”白铃下意识地惊呼出声，但还没说完就停滞住了。
逆着阳光，她和蓝隐都看见了须怀章脸上滚落下的泪。
泪只有一滴，但已足够沉重。
同样经历过丧失亲人之痛的白铃感到心里一紧，仿佛心里某处已经在愈合的地方重被那滴泪灼伤了。
蓝隐则是别开了视线，缄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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