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祀看不见容熵痛苦涨红的脸色,只听到剑啸中夹杂的磨牙声,稍一琢磨,便猜想到了其中的联系,不由出声询问,“你…是不是很痛苦,现在是什么感觉?”
“我感觉…心脏与身体…在被烈火烘烤……”容熵死死咬着牙,勉强吐出一声,他强撑忍受着痛苦,额头汗水如雨流淌,长衫早已湿透,好似寄生的蛆虫,紧紧贴在皮肤上,榨取着他最后的生命力。
容熵眼前是一片灰云笼罩的冰寒世界,大雪漫天,狂风哭号,一座绝天雪峰于大地巍然矗立,天穹沉重的灰云狂乱翻涌,隐隐有兽声咆哮,压迫着万里冻土恶瘴,在风雪中低唱浑浑毁灭之歌。
怔然间,忽然,数道猩红的匹练在上空闪现,如裂天奔雷突兀劈开重云而下,释放出恐怖的灼气热压,眨眼将封寒苍茫的巨峰之雪融化,烧成灼目的通红,熔为汩汩石浆流淌而下,然而,无边冻土寒瘴却任凭石浆滚热沸腾,仍未化融散分毫,反而迅速令让石浆冷却,天地,依旧是遮不住的冷……
不知这是到了哪里,像又不像自己的剑域,他只能勉强感应外界,心脏的灼热业已扩散全身,感觉如置残酷的业火炼狱,体内血液疯狂奔流,似沸腾,似蒸发,似要将他烧成灰烬,他感觉要疯掉!
但是很奇怪,明明热的要死,骨肉要被高温融成一滩,但狂烈蒸腾的痛苦中,却释放出一种说不出的畅快。
他恍惚听到外界阻止的清冷声音,但他不想停下,他不能停下,他一定要融化这世界!
白祀轻皱烟眉,她没想到诅咒竟是与心脏联系的,那岂不是有心脏烧成灰的危险?可这人怎么回事,怎么还处于痛苦中不愿放手了?
她眼见蓝光愈发沉凝,但寒气却四散飞腾,将整个店铺都染上了一层冰霜,这得要冻坏多少东西,她心里泛着疼,更加十分冒火。
视线下移,蜡烛在快速燃烧,已经快要接近底部,断剑上的寒咒却无一丝伤筋动骨。
随着蜡烛将熄,上空幻化的松鹤也开始不稳了,滋滋火花飞溅,眼看就要濒临崩溃。
其实那不过是两只一线火尾蛊,它们以悍江中一种鳞片会发光的沉斓鱼为寄生,逮到后,平时让它们沉睡在烛内精熬的鱼油中,当蜡烛燃烧,它们吞食了火文“画”字的热力,顺便吸收“画”在雕刻时记下的图案纹路,无形接受控制,拖动光尾画出图来,一旦燃尽,蛊也就终结了一生。
过不一会儿,半空传来两声人耳不可闻的小小吱鸣,展翅的仙鹤砰然溃散,随之蔓延古松与云端,齐齐支离崩解,化作一片萤海绚烂,静静浮于铺堂之间,原本可以美上一阵子的,现在反而眨眼就被寒气冻成了冰渣渣。
过了一会儿,烛火熄灭,断剑恢复沉寂,寒气回缩,如她预料,力量不够果然产生了反弹迹象,断剑几乎完全变成了一块冰。
颜色深蓝,凝如千尺冰湖,细看却又有种说魔惑的诡谲扭曲,像是内里下着翻卷天地的风雪,又像是暴躁像要冲破牢笼的凶兽。
“咯呃……”一声闷哼传来,容熵正沉浸于燃烧之苦,忽然冰与火困笼的荒冷世界骤地摇荡了几下,然后连个缓冲过程都没有,瞬间在眼前消失,恍如一梦方醒!
他呆愣目视前方,嘴里粗气连喘,还没缓过神来。
“蜡烛烧完了,烛火存在着效果,可以稍微让你期待一下小女子的全力一为。”白祀出声唤他回神,那凌凌清渺之音,仿如冬晴冰雪消融,滋滋化润,流入心田间,让他浑身一阵清爽,心头余热尽消。
“多谢姑娘。”容熵恭手一礼。
“那现在咱们谈谈吧,小女子是商人,答应相助,必然是要求得回报的。”她不了解对方是何人,人品如何,所以不讲交情深浅,只将丑话说在前头,“这商铺损失,总要公子来填,这可不是普通建筑,白家立足于此至少千年……”
听到她特意强调,容熵哪还不明白?瞟了一眼被冻得凄惨的店铺,当即从怀中掏出一沓银票,双手奉上,“这确实是在下心境不稳,这里是两万两,姑娘你看……”
白祀浅雪冰眸一亮,心中一泊静水波了下涟漪,觉得这老铺子真没白经历千载岁月风霜,老得很有价值,她小手一伸,淡定接过,也不表示,继续方才的话。
“除此之外,小女子需要一些东西的线索,这线索就是咱们之间的交易,在这段时间,我会为你全力制作一支蜡烛,用来救你的命,但就像之前说的,诅咒莫测,效果无法保证,但我白氏会认真对待每一位客人。”
容熵注视着少女淡然而认真的眼睛,心里莫名多了一份安心。对方想要的东西,他大概能猜得到其难寻度,但他只能尽力而为。
“其实,若我做不到,我的家里人……”
“不是在下不去…”提到白家人,容熵苦笑摇了摇头,“世上早有传闻,若有人提冰玉断剑上门,必会被赶出门外。”
呃,这个,好像确实如此。
白祀想起八九岁时,一名中年贵人携断剑来府求救,她看到身为族长的父上,那张温和中蕴着威严的俊脸竟当即变了颜色,直接甩袖不顾风度地驱赶人家,令她颇为诧异,记忆尤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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