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寒墨推着轮椅从身后走了出来，道：“按照这样的情势，只怕雨势过后真的要出现鸡瘟了。”
他目视远方，天空昏沉，除了大雨什么也没有。
很久，都没有下大雨了。
他的腿疾在前天又开始复发了，几天前为她淋了雨，又被冰雹砸中，期间再次大病一场，南十蓁一直在旁边无微不至地照顾。
“幸好相公向毛掌柜打了招呼，要不然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向他交代。”
大雨如注，她连院门都难以出去，更别说离开村子了。
也不知道娘和爹爹在家里怎么样了。
“一时半会，停不了。”裴寒墨道。
他住在这里多年，对雨期一知半解，知道如今这个雨势，注定要迎来一场大洪水了。
“若是再不停，水没到这儿，就真的损失惨重了。”小时候，每次发洪水，漫入屋里，所有东西都湿了，每天都睡不着觉。娘和爹借着烛火，冒雨一遍遍地排水。
那时候她特别害怕打雷，没有娘亲陪在身边入睡，还经常冲娘亲生闷气。如今有了敦儿，心境开始变得迥然了。
两人相视一笑。
一连几日大雨倾盆，屋顶的雨声连续不断，吵得让人无法入眠。
这天入夜时分，雨漫上来了，看着欲要涨到门前，南十蓁赶紧关住院门，把鸡笼拿到门旁，垫了许多高木头，又把屋里所有的东西放到比较高的地方。
就这样焦灼地等待了两个时辰左右，所幸雨势渐渐减弱，积水和屋门持平，有一些水渗到屋里，进进退退，南十蓁担忧不已，等了良久，那些大雨才退下去。
南十蓁在客堂里坐了一个晚上，期间睡过去几次，但心惊胆颤，不敢入眠，裴寒墨坐在旁边陪着她，裴小敦不愿意一个人进屋睡觉，坐在她旁边睡着了。
趁着他熟睡，南十蓁把他放到床上，谁料他半夜起来大哭，南十蓁没法子，在屋子摆了几张木凳，让他睡在上面，他这才安静下来。
天蒙蒙亮的时候，她再次醒来，看着院子里的积水退了一半，大雨也变成了蒙蒙细雨，高兴之余觉得有些凉，她捡了几块放在客堂里的木块放到火盆里生火。
裴寒墨也醒了过来，看见南十蓁端着火盆放到旁边，身子暖和不少。
他看见屋外的异样，脸上浮出笑意：“雨势准备停了。”
南十蓁浅笑道：“再等半天，若是这雨停下的话，应该就不会再下了。”
这几日，屋里格外潮湿，一家人穿的衣服洗过之后就挂在客房里烤干，厨房里也进了水，昨日忙活了半天才生火，今日怕是连饭都吃不上了。
两人并排坐着，半响许是无聊了，裴寒墨主动问话。
“你以前识过字？”
南十蓁想了想，道：“识过，不过都是些简单的字，和相公学的不一样，这里的字大多我都是不认识的。”
裴寒墨沉默半响，心里疑惑不已，但面色如初。
“那里的人女子也可以识字吗？”
“当然可以，所有的女子从小就会进入学堂学习，和男子同进同出，刚开始学的东西都一样，等年纪大了，便各自学习不一样的知识。”南十蓁想了想，决定要提前给他灌输男女平等的知识，继续道，“而且那里讲究男女平等，很多女子上过学堂以后不会留在家里相夫教子，而是到外面做自己的事情。”
裴寒墨越发愕然。
片刻，他抬眼望着远方，怅然道：“若是九焱国也这样就好了。”
虽然听起来不可思议，可却令人神往。
若是这里的女子也像他们那里自由尊贵，他的母妃就不会沦落至此，悔恨而死。
难怪他以前说，她的娘子怎么会有那些鬼灵精怪的点子，还会做生意。想来她小时候，是幸福的。
南十蓁看着他，微微讶然。
他觉得她们那里的教育是好的吗？这么说，他还不算是腐木不可雕也。
“我的母亲，因为身份卑微，犯了些错，在我七岁的时候，被处以酷刑，香消玉损。”
裴寒墨回忆起以前的事情，脸上非但没有露出伤神的神情，反而嘲讽地笑了笑。
南十蓁没想到他会有如此遭遇，自己小的时候也没有母亲，生活在单亲家庭里，她比谁都明白小小年纪失去母亲的滋味。
幸好她的父亲是个乐观开朗的人，他精心教导呵护自己，她的性子才活泼开朗，看起来和周围的人没什么两样。
可是，看见别人家的孩子和母亲在一起玩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羡慕。直到自己大学毕业，父亲二婚，有了新的家庭和孩子，她嘴上说无所谓，可心里难受的滋味，现在想来仍然历历在目。
也不知道，父亲现在如何了。她能看得出来，父亲很爱继母，他们小心翼翼地在一起了五年才成婚，还极力隐瞒自己，以为她不知道。
其实她，一直都明白，只是不想让父亲的爱分给别人，不断耍小性子，阻止他二婚。
他现在，应该生活美满。
而自己，在这里有了母亲，也有了家庭，何尝不是两全其美的生活。
“相公。”南十蓁拿起他的手，握在手中，笑道，“婆婆生前一定是个温婉端庄的女子，她在天有灵，一定希望你每天都活得开开心心的。”
裴寒墨眸子一动，对她颔首。
裴小敦在这时候醒了过来，他翻了翻身子，南十蓁听到动静，生怕他摔倒了，赶紧上前扶住他。
天彻底亮了，雨也渐渐停了，南十蓁尽量走水面低洼的地方，打开院门一看，外面的积水减了不少。
她脚完全湿了，干脆往前走了一小段路，站在路旁低头一看，对面的西村大水蔓延，周围的农田更是覆着高高的积水。
东西村中间的那条河大水奔腾，哗啦啦地响着。
“大妹子，你起来了。”
李寡妇正往院门外排水，看见她站在那儿，大声叫了一句。
南十蓁侧头一看，发现她高高挽起裤腿和衣袖，和李小聪一起每人拿着一个水盆，往外泼水。
南十蓁看了自家大院一眼，朝她们走了过去。李家的门槛比他们做得高，院子里的水差不多都被排出去了。
南十蓁问道：“大姐，这几天还好吗？”
“还行，院子里都是水，累得够呛，幸好雨停了，也不知道这些积水什么时候才能消失。山上不少石头滚落到后院，等雨彻底停了，要把它们全都搬走。”
南十蓁往上一看，他们几户人家背靠大山，虽然隔了些距离，可大雨不仅冲垮山上的小树，还把泥石也冲了下来。他们家后面也有泥石塌下来了。
“大姐，我还没吃早膳，先回家了，有时间了再过来看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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