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中那个有着明亮调皮双眼的女孩，微笑着看着墓前深情低语的男子。
“我都老了，你还是那么年轻。”卓尔酬抚摸上那弯弯的眉眼，一丝柔情在灰霾一片的胸中荡开。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他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杜甫写给亡妻的一首《江城子》。
十年前，当那个会甜甜对着自己微笑，锲而不舍跟在自己身后叫着尔酬哥哥女孩用那种决然的方式离开后，他的心也跟着离开了。
他想报仇，可罪魁祸首确是自己，自杀吗？他卓尔酬不屑于做这种事情，既然死不了，那就用自己的方式来赎罪。
他把心埋在了一座死城里，用工作来麻痹自己，不近女色，不事娱乐，除了工作还是工作。他像一个行走在人间的苦行僧，他的修行的目的只有一个——折磨自己。
边灿的劝说；尔勤的欲言又止；欣然的默默无语；他都知道，可他又不愿知道。他常常觉得自己是一个没有灵魂的机器，唯一的行为命令就是：不断工作，不断折磨自己。
他的耳边忽然响起十年前田馥玉的冷笑：“报应，这是你的报应。”
没错，这是他的报应，无休无止的报应，没有终点的报应，直到生命消逝的那一天，这痛彻心扉，日夜不安的报应才可能会结束。
“你恨我吗？可妍？我每天晚上都会梦到你倒下的那一个画面，那么多的血，刺得我的眼睛都无法睁开。”
他扬起头看了一眼铁灰色的阴暗天空，心中仿佛有一个腐烂已久的伤口又再度裂开，疼痛鲜血淋漓的袭来，他咧咧嘴，很满意这种痛无可痛的感觉，只有这样，他才会觉得自己是活着的，真正活着的。
“你知道吗？我情愿你是恨我的，那样的话，你至少会入我的梦里，让我看见你。”他低下头缓缓地将眼神收回，“可是你却从未进我的梦中来找过我，哪怕是报复我，难道你已经忘了我吗？为什么？这一切会变成这样？我不甘心。可是所有的一切都晚了，晚了。”
“以前你总是跟在我的身后，追着我的步伐，以后你不用再追了，换我来跟在你身后，追你的影子，永远。”
卓尔酬将身子斜斜地靠在墓碑上，萧索的身影与四周灰白的雾气紧紧地融合在了一起。
碧蓝的天空纯净的没有一丝杂质，微咸的海风卷起一阵阵海浪拍打在岩壁上，清凉干净的空气让人的心扉舒畅。
海边的一栋别墅花园里，一张白色的贵妃椅上，斜躺着一个女人。
女人闭着双眼，又密又长的眼睫毛铺在眼睑上，在白净的脸庞投上一层淡淡的阴影，娇小的双手上还握着一本书。
男人一走进后花园，就看到了这样一幅美丽的睡美人油画。他的唇角不由自主的勾了起来，心里最柔软的的那处被轻轻的撩拨着。
一办完事情，自己便立刻买了返程的机票，心心念念的就是为了早一日看到眼前这个女人。
他放慢脚步走了过去，高瘦的身子弯了下来，将女人盖在身上的薄毯往上拉了拉。
“你回来了？”一向浅眠的女人睁开了眼睛，一脸倦意的看着眼前的男人，无论什么时候都像一缕清风一样温暖着她的心，让她觉得很安心。
“这么快就到了？我以为最快也要到晚上的。”
男人如黑曜石般的眼曚也笑了起来，他坐了下来，伸开手臂将女人圈在怀里。女人在她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开心的将头靠在男人的胸膛上。
“嗯，手术很顺利，我就连夜赶回来了。”一夜未眠加上时差也未能在男人的脸上留下丝毫疲惫颓败的痕迹。
“怎么睡着了？这里风大，就算有太阳，有毯子也很容易感冒的，你的腿也禁不住这样大的风。”男人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将女人身上的毯子又向上拉了拉。
“我正看着书呢，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睡着了？”
“看什么呢？”男人说着将女人手上还握着的书拿了过来。
“诗经？”男人深邃的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女人，嘴角的笑更浓了“怎么看这个？”
女人吐了吐舌头，白皙的脸上飘起一抹红云。
“上次在爷爷那里看到他老人家在看这个，爷爷说这是中国的文化精华，你也知道我从小在国外长大的，总想多知道一些中华的文化。”女人抬起头看着男人光洁的额头，不解的皱起了眉头，“其实我觉得很奇怪呀，为什么你也是从小在国外长大，但是却懂那么中华的东西，而且，你还算是第三代华裔，我们一家才第二代？”女人说完还伸出手指比了一个二的手势。
男人轻轻抚摸上女人如云般的秀发，笑意温暖而迷人。
“那你看了些什么？”
“喏，这个。”女人的手指了指男人手中的摊开的书本，“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这些字真的很美。”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男人轻吟着从小就万分熟悉的诗句，脑海中却浮现出刚才走进花园时看到的那副让自己心醉的画面，“嗯，是很美。”
“哲轩，我想去中国看看，我出生在国外，这么多年了，从来都没回去过，大哥、二哥、三哥他们都回去看过，我想去看看能写出这么美丽的话的国家到底是什么样子。”女人热切的看着男人的眼睛，长长睫毛眨了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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