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少数的外门弟子都去内门吃除夕宴了,外门就显得非常安静,九青敲云婆房间的门:“云娘,云娘,在吗?”
没人说话,九青推门进去:“云娘?”
深灰色的纱幔飘起,然后落下,遮住露出来的素白手腕。
这不是云娘的手,九青放下食盒和酒坛,一步步走进:“云娘?我给你带了很多好吃,还有酒。”
九青撩开纱幔,把它挂起来,除夕宴那边太热闹了,鞭炮烟花,嬉笑声都远远地传过来,显得这里这么安静。
床上躺着的是丹唇皓齿的美人,娇娇小小的,眉目间还有云婆的样子。
“丫头,你怎么过来了?”
“给你送吃的,还有酒。”
“本来不想给任何人看到的,怎么就被你这个孽障看到了呢?”云娘喘了几口气,闭上了眼睛。
九青抚过云娘满头乌发,声音有着不为人知的颤抖:“我去叫人来,我去……”
九青满心的欢喜被巨大的,不知名的悲哀而淹没,她在外门十年,总是跟在云婆后面云娘长云娘短讨吃的,怎么会这样呢?为什么这具身体看上去像风中残烛一样,即将要油尽灯枯了呢?明明前两天看到她还很有精神,骂她的时候中气十足。
云娘突然握住九青的手:“别去,没救了,何况被你看到我都觉得倒霉透了。”
云娘没什么力气,只是轻声说:“帮我一个忙,把这段红线摘下来。”
九青看着云娘手腕上的红线,愣住了,这是因缘树上的红线,云娘她……
“如果将来遇到一个求长生的人,他又叫关山月的话,你替我把这段红线交给他。”
凉风透过窗缝吹了进来,瞬间的冷意冻住了九青整颗心脏,远处的许多人都笑着叫喊:“下雪了,下雪了!”
原来是下雪了,才会忽然这样冷。
云娘的脸也像初雪一般,脆弱而美丽,消失得也那么快,九青摘下她的红线,紧紧握在手里。
“我早该死,师父说我最多活两百年,我不信,炼丹炼药,苟延残喘,我就是要和天斗,和命斗!”云娘的眼神迸射出耀目的光芒。
“你知道吗?我不是在活着,而是在等死。”
“死有什么了不起?我倒要看看我什么时候死!”
“今天是两百年的最后一天,过了今天,我就赢了……”
云娘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一时间喘气连连,她像是一尾脱水的鱼,兀自睁大着眼睛,但她已经什么都不看见了。
所有人的未来都是未知的,能活多久也是未知的,只有她,一开始就迎来了倒数的日子。师父说,得道是很难的事,就算修成仙,也是因为能力和机缘,和是否找到自己的道,是两回事。
但是,她一开始做出选择的时候,就已经踏上了自己的道路。或许刚开始的时候,她是想再活得久一点,到后来,她已经不在乎了,她和天在赌一口气,你要我此刻死,我偏挣到下一刻!
云娘又像想起什么似的攥住九青的衣袖,挣扎着仰起头:“你……你!”
九青连忙扶住云娘,云娘无神的眼睛紧紧盯着九青,逐渐变得苍白的嘴唇哆嗦着,然后用尽全部力气喝道:“你!你……你和念竹要好好地活!”
说完这句话,云娘往后一仰,身体迅速冷下来,然后开始慢慢消散。
我听到子时的钟声了,师父,关山月,我终于斗赢了这条命,我刚刚好,活过了两百年。
九青近乎麻木地封住了玉娘的尸体,云娘今天穿的衣服还是念竹做的,上面还有九青绣的杏花,故意绣得丑,里面藏了平安符,因为云娘采药的时候容易受伤,要紧时刻可以护她一护。
云娘脸上全是满足的平静,好像此生的夙愿已经达成。仿佛数十年前,九青和念竹第一次见到云娘的时候,她正靠在树下睡午觉,手边放了装满仙草的药篮,阳光照在云娘脸上,恬静而温柔。
九青麻木地站起来,把红线收起来,帮云娘掖好被子,然后缓步走出去,没多大一会儿,地上已经落了一层厚厚的积雪,月光照下来,冷得不得了,寒气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几乎让人受不住。
九青没有回合虚,她一步步地走上逍遥峰的山阶,不多时,背后的中正殿广场上传来阵阵钟声,人人脸上喜气洋洋,众人举杯相庆,齐声高喝道:“子时已到,辞旧迎新,吉祥如意。”
九青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云娘,你输了啊——
……
九青再醒的时候,身上盖着毯子,偏殿里的炭火燃烧着,“噼噼剥剥”地响,阿蛮安静地窝在她怀里,脸上还有眼泪。
九青静静地听了一会儿下雪的声音,掀开被子,赤着脚出门了。
她当时在山阶上恸哭之后,一时不慎摔下山阶,人事不知,应该睡了很久,还发了很久的高烧,现在头还痛,都是深冬的天气了。
九青觉得累极了,心像是冰冷的巨石吊在那里,坠得生疼,如果不曾结缘,只有她一人,想必不会这么难受了罢?
外面下着鹅毛大雪,所有的花草树木却还在茂盛地生长,是因为顾泉的缘故。
九青赤脚踩在雪地里,雪松软地陷下去,一股冷意就包住了九青的脚,九青神使鬼差地走到那棵高大的水玉树下,树下有一只苦蝉,已经冻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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